地窖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陈默探出头,警惕地扫视着院外的小巷。确认巡逻兵已经走远,他才回头对里面低声喊:“可以出来了。”
人们鱼贯而出,借着月光拍掉身上的尘土,每个人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那个断胳膊的伤兵走到陈默身边,瓮声瓮气地说:“陈小哥,接下来就靠你了。”
陈默挺了挺单薄的肩膀,握紧了怀里的路线图——李砚塞给他的时候,图纸边角还带着先生的体温。他用力点头:“大家跟我走,别掉队,别出声。”
他走到那个抱孩子的老婆婆面前,轻声问:“大娘,孩子还烧着吗?我这里有半块退烧药,是先生给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粒黑乎乎的药丸。
老婆婆连忙接过来,眼里泛起泪花:“谢谢你啊孩子……李参军真是个大好人,你也是。”
“先生说,得让大家活着出去。”陈默的声音还有点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转身往巷口走,脚步放得极轻,像只警惕的小兽,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侧耳听动静,确认安全了才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队伍像一条沉默的蛇,在漆黑的巷弄里缓缓移动。有个刚会走路的小孩突然哇地哭出声,母亲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默立刻停下来,蹲下身对孩子做了个嘘的手势,从口袋里掏出颗野枣——这是他省了三天的口粮,塞到孩子手里。小孩含着枣子,果然不哭了。
走到后山崖边时,陈默回头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个瞎眼的老爷爷。他心里一紧,刚要说话,就看到那个断胳膊的伤兵背着老人跟了上来,喘着粗气说:“来了来了,老爷子走得慢。”
陈默松了口气,心里暖暖的。他想起李砚叮嘱的“别丢了人心”,原来先生早就想到了,大家会互相帮衬着往前走。
崖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站不稳。陈默先探身看了看,崖壁上果然有李砚说的那串凿出来的小石窝,旁边还缠着几圈粗麻绳——是先生提前准备好的。
“我先下去探路。”他把路线图交给老婆婆保管,抓住麻绳试了试结实度。
“小心点啊孩子。”老婆婆忍不住叮嘱。
陈默回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放心,先生教过我怎么爬崖。”他脚踩石窝,手抓麻绳,像只灵巧的猴子,三两下就下去了丈许远,在下面喊:“安全!下一个!”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爬,陈默在下面接应,看到有人打滑就伸手扶一把,遇到胆小的就轻声鼓劲:“别怕,看着我的手,踩稳了。”
等最后一个人爬下来,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陈默瘫坐在地上,手心被麻绳勒出了道道红痕,却顾不上揉。他抬头望向崖顶,先生说过,点燃柴草堆后会往相反方向跑,不知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陈小哥,歇够了就走吧。”伤兵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重新接过路线图。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脸上,他对着崖顶的方向在心里默念:先生,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带大家出去。
这句话,他说得又轻又重,轻得像风一吹就散,重得像刻在了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