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坊市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寒意笼罩。秃鹫坡上,夏雪领域与天威的对抗仍在持续,冰与火的交锋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成为这片天地不变的背景音。
玄记后院,林玄站在那片被阵法保护的灵田前,眉头微蹙。
寒意比昨日又重了几分。
这不只是自然季节更替的寒冷,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天道威压,如同无形的冰针,穿透简易的防护阵法,侵蚀着灵植的生机。几株较为娇弱的月光苔已经边缘卷曲,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
“这样下去不行。”林玄低语。即便有阵法守护,这叠加了天道寒威的低温,也绝非普通灵植能够长期承受。越冬将成为大问题,更别提模拟月光苔所需的、偏向阴凉却并非酷寒的特殊环境了。
苏晚晴捧着一件厚衣走来,轻轻披在林玄肩上,清丽的脸上带着忧色:“天气确实反常得厉害。北境商队带来的消息,让人心里更不安了。”她指的是昨日在酒馆听闻的、关于极北之地出现恐怖阴影的传闻。
林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无事。他的目光却投向脚下坚实的大地。
天道威压自上而下,酷寒自外而内。那大地之下呢?是否蕴藏着未被影响的暖意?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地火灵脉!
东玄大陆修真文明繁盛,地底深处往往蕴藏着或磅礴或细微的灵脉,其中便包括至阳至暖的地火灵脉。若能寻得一丝,引其热力上行,构建一个恒温的地窖或特殊培育区…
不仅可抵御这越来越盛的诡异寒意,保障现有灵植安全,更能为未来可能愈发恶劣的环境未雨绸缪,尤其是模拟月光苔所需的、稳定偏阴凉却绝不容冰冻的环境!
想到便做。
林玄盘膝坐下,屏息凝神,意识沉入体内那方五尺见方的微小空间。翠绿的世界树幼苗在其中轻轻摇曳,两片嫩叶舒展,散发出柔和而充满生机的光晕。它已步入“抽枝”境,虽只是初期,根系却已蕴含着不可思议的感知与探触之力。
“助我一探。”林玄以心神沟通幼苗。
世界树幼苗轻轻一颤,一条比发丝粗不了多少、近乎透明的翠绿根须虚影,自林玄掌心缓缓探出,无声无息地没入身下的土地。
这不是灵力探测,而是世界树本源生命力对大地脉络的感知。
根须虚影向下,再向下。
泥土的厚重、岩石的坚硬、地下虫豸的微渺生机…种种感知反馈回来。林玄的心神附着其上,不断向下延伸。
一丈、五丈、十丈…
越往下,那股自上而下的天道寒威果然逐渐减弱,但大地本身的寒意依旧存在。寻常土壤根本无法储存太多热量。
根须继续向下探去。
二十丈、三十丈…
到了这个深度,周围已是一片黑暗与死寂,土石的压力巨大,寻常筑基修士的神识都难以抵达。世界树根须却依旧坚韧地向下探索,只是速度放缓了许多。
林玄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是极为罕见的,显示其心神消耗巨大。
就在他感觉快要到达当前极限,考虑是否要暂时放弃时——
透过世界树根须,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温热感,忽然从更深的地底传递而来!
那感觉极其细微,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火星,飘忽不定,却真实存在!
林玄精神一振,立刻催动根须向那温热传来的方向小心探去。
又下探了约莫数丈,那丝温热感逐渐清晰起来。它并非弥漫散逸,而是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几乎枯竭的细小脉络蜿蜒。
是一条早已沉寂、近乎枯竭的微型地火灵脉的残余支线!若非世界树根须对能量感知极其敏锐,根本无从发现!
它太微弱了,其热量恐怕连一块岩石都无法彻底烤暖。
但,对林玄而言,足够了!
他不需要磅礴的地火,那样反而无法控制,极易引火烧身。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缕微弱、可控、却源源不绝的地热之源!
“找到了!”林玄心中豁然开朗,一丝喜色浮上眉梢。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世界树根须,如同最精巧的工匠,轻轻地、温柔地缠绕上那丝微弱的地火热脉,并未强行抽取,而是以其自身包容的生命造化之力,缓缓与之沟通、引导。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急不得。一旦引导过猛,这丝微弱的地火可能瞬间溃散,或者引起不可预知的地脉变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后院中,苏晚晴安静地守在一旁,看着林玄闭目凝神,汗湿重衫,眼中满是关切与信任。她默默地将几块月光苔放在林玄身周,以其清冷宁神之力辅助他稳定心神。
墙角,黄伯不知何时睁开了惺忪的醉眼,瞥了一眼林玄没入地面的手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他嘟囔着翻了个身,抱着酒葫芦又没了声息,只有一句含糊的呓语飘散在空气里:
“…掘地三尺…”
“…找那暖屁…”
“…嘿…”
“…算你小子…”
…没蠢到家…”
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损。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日头已然西斜。
林玄终于缓缓睁开眼睛,长吁了一口气,脸色虽然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
在他掌心之下,地面微微拱起一个小土包,随即,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近乎无形的淡白色热气,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袅袅逸出,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若不仔细感知,根本无法察觉。
但就是这一丝微弱至极的地热之气的引出,标志着林玄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他立刻动手,就在后院灵田旁,选定了一处角落。取出工具,亲自动手向下挖掘。
苏晚晴想要帮忙,却被他阻止:“下面需要精准控制,我来。”
他挖得很快,泥土纷飞。不多时,一个深约一丈有余的地窖雏形便已出现。他跳入坑中,继续以法器向下开辟,并小心翼翼地以刚刚引导上来的那丝微弱地热为中心,开始布置起来。
他以灵石粉混合一种耐热的赤黏土,在地窖内壁仔细镌刻下一道道繁复而玄奥的纹路。这并非攻击或防御阵法,而是一种极其精巧的“导热”、“恒温”、“聚元”复合阵法,是他结合了种植术、炼器法阵以及世界树反馈的诸多知识,临时推衍而出的。
阵法核心,便对准那丝地热引出的点位。
整个过程不容丝毫差错,对心神和灵力掌控要求极高。林玄全神贯注,世界树幼苗在体内空间微微摇曳,提供着精纯而磅礴的灵力支持,使其能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勉强完成这通常需要更高境界才能尝试的精细操作。
当地窖内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整个阵法线条骤然亮起一瞬,随即隐没不见,与那丝地热之气建立了玄妙的联系。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从地底传来。
一股稳定而柔和的暖意,开始自地窖底部缓缓弥漫开来,驱散了泥土的阴冷,将整个地窖的温度维持在一个恒定适宜的区间,既不酷热,也不寒冷。
成了!
林玄跃出地窖,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接过苏晚晴递来的毛巾擦汗,指着地窖道:“稍后在里面架上分层玉架,将不耐寒的灵植,尤其是月光苔,移一部分进来。这里的地热虽微弱,但维系这个小地窖的恒温,应当足够了。”
苏晚晴感知着地窖口溢出的那丝暖意,美眸中异彩连连。她没想到林玄竟真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找到了解决之道。
“我这就去准备玉架和灵植!”她语气轻快了许多,立刻转身去忙碌。
林玄站在地窖边,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微弱暖意,心中稍定。
有了这个地火恒温地窖,至少核心灵植的越冬有了保障。但这还不够,天道的打压不知会持续到何时,北境的传闻也像一片阴云笼罩心头。
他抬头望天,夕阳的余晖无法带来多少温暖,那天道字幕所化的冰霜荆棘,在暮色中似乎更显森寒。
“你想冻死我,我便向大地借火。”林玄心中默念,眼神沉静而坚定,“种田,本就是向天地索取生机。这地火,我引定了。”
他转身,开始协助苏晚晴移植灵植。新的希望,在这小小的地窖中悄然孕育。
而更深的地底,那缕被世界树根须引导的微弱地火,正如同意志顽强的火种,在冰冷的压迫下,执拗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