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金碧辉煌的会所，春夜的凉风带着黄浦江的水汽拂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室内积攒的闷热与喧嚣。
司机早已将车开到门前静候。
就在许昊护着夏南希准备上车时，一个身影从旁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忱与敬意，正是汤臣集团的一位核心负责人。
他显然特意等在此处。
“许董，夏小姐，请留步。”
负责人笑容满面，言语得体，
“今日得见二位，实在是荣幸之至。我们汤臣一直非常钦佩许董的前瞻布局和昊天集团的卓越成就，也久闻夏小姐才名。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
他说着，示意身后助理递上一个极其考究的深蓝色丝绒礼盒，里面并非珠宝，而是一份制作精良的产权文件模型和一张专属贵宾卡。
“这是汤臣一品顶楼一套江景公寓的预留凭证，面积和视野都还算过得去。我们知道许董在沪上自然不缺居所，但这套房子位置尚可，无论是偶尔小住，还是用于商务接待，都还算方便。万望许董和夏小姐笑纳。”
汤臣一品！
顶楼江景公寓！
即便对见惯世面的夏南希而言，这也是一份重到令人咋舌的“心意”，价值至少数千万。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昊。
许昊神色未变，目光在那礼盒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负责人诚恳的笑容。
汤臣在上海滩根基深厚，行事风格相对稳健扎实，许昊对他们观感确实比对某些“路子野”的同行要好些。
对方选择在此刻、以这种方式示好，情商很高，既表达了结交之意，又不过分突兀。
他略一沉吟，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夏南希，语气平淡却带着决定性的意味：
“夏小姐初回上海，确实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你们以后在长三角，少不了合作。这房子，就落她名下吧。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这话一出，负责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心领神会！
许昊这不是推拒，而是以一种更巧妙的方式接受了这份厚礼，并且明确了归属——给夏南希。
这无疑是在给夏南希“加码”，也是在向外界释放更明确的信号：
夏南希是他要扶持的人，且与汤臣未来的合作，很可能以她为桥梁之一。
“许董考虑得周到！”
负责人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立刻转向夏南希，态度恭敬而不失亲切，
“夏小姐，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安排专人对接办理手续？或者，您先收下这份凭证和贵宾卡，随时可以来看房。”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拿出手机，征询地看向夏南希：
“夏小姐，方便加个微光吗？后续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关于那套房子，以及未来可能的一些合作设想，我也可以直接向您汇报。”
夏南希脑袋里“嗡”的一声，还没完全从“汤臣一品顶楼公寓”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加好友”和“汇报”给弄得有些恍惚。
但她迅速强迫自己镇定，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与负责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并收下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分钟。
负责人躬身目送他们上车，直到车子驶离，才直起身，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期待的表情。
这份礼，送得值！
车内，安静下来。
窗外的流光溢彩无声滑过。
夏南希紧紧攥着手里的丝绒礼盒和那张冰冷的金属贵宾卡，指尖能感受到上面精细的纹路。
汤臣一品……顶楼……就这么……白送了？
因为许昊的一句话？
即便知道这背后是复杂的利益交换和人情投资，即便明白自己只是个“载体”，但这实实在在的价值和瞬间的地位跃升，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阵不真实的眩晕。
一天之内，从躲在洗手间隔间里绝望求助，到站在顶级酒会中央与巨头谈笑，再到此刻手握价值可能超过八千万的顶级豪宅凭证……
这剧烈的反差，冲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许昊坐在她身旁，将她所有的怔忪、恍惚、以及强自压抑的激动都看在眼里。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惯常的充满掌控欲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随意的温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动作很自然，就像安抚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动物。
“饿了吧？”
他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低沉而清晰，打破了她脑海中嗡嗡的轰鸣，
“想吃什么？”
没有问她对房子的感受，没有提酒会上的种种，只是这样平常的一句询问。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惊心动魄的对话、那些价值连城的馈赠、那些复杂的人情算计，都只是寻常一日里微不足道的插曲。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夏南希一直紧绷的、仿佛被层层盔甲包裹的神经，忽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鼻腔猛地一酸，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前面二十多年……不，是父母去世后的这三年，每一天都像是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冰冷、沉重、看不到尽头。
算计、背叛、欺凌、孤立无援……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被人护在身后、被人轻轻揉着头发问“想吃什么”是一种什么感觉。
而今天，这漫长到仿佛经历了一生的一天，却将她从地狱拉到云端，又在这一刻，用一句最平常的话，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紧紧咬着下唇，努力将那股汹涌的酸涩压下去，半晌，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很小声地说：
“……都好。听您的。”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有全然的依赖。
许昊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紧紧握着礼盒、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收回了放在她发顶的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今天的一切对她冲击有多大，但这还只是开始。
“那就去吃点暖和的。”
他吩咐了司机一个以精致本帮菜和私密性着称的餐厅名字，然后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假寐，给了她整理情绪的空间。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夏南希悄悄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轻弯起了一个极小的、真实的弧度。
这一天，天翻地覆。
而带来这一切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她身边。
未来依然迷雾重重，复仇之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暖意和安全。
这就够了。
至少此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