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南专心致志地研究下一盘该宠幸烤羊排还是焦糖布丁时,宴会厅的中心区域,气氛已经悄然不同。
星陨的到来,像一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的湖面。许多人试图上前寒暄,却在她那份生人勿近的沉静气场前,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她只是与钟老爷子简单交谈了几句,送上贺礼,便退到了一旁相对安静的位置,手中端着一杯清水,目光偶尔扫过全场,与其说是来贺寿,不如说更像是在观察。
钟映雪端着一杯香槟,走到星陨身旁。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试图客套,只是微微颔首,轻声道:“星陨将军,没想到您会来。爷爷很意外,也很高兴。”
星陨转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钟小姐。令祖父寿辰,理应祝贺。”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星陨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钟小姐身边最近多了一位……朋友?”
钟映雪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星陨的目光方向——那里,江南正试图用叉子优雅地分割一块顽固的惠灵顿牛排,但显然手法生疏,差点把酥皮掀飞。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语气自然:“您是说小南?他帮过我不少忙,人很可靠。”
“可靠?”星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重新落回江南身上。此刻,江南似乎放弃了与牛排的缠斗,正津津有味地听旁边一位老厨师眉飞色舞地讲述某种酱汁的秘方,时不时还点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看起来,很……活泼。”
钟映雪笑了笑,没再多说。她知道,星陨这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另一边的江南,在填饱了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后,终于开始觉得这身西装硌得慌了。他悄悄松了松领口(虽然并没有系领带),目光也开始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移。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几个人。
那是在宴会厅侧面的一个小露台附近,几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们的表情有些兴奋,又带着点刻意压制的紧张,眼神不时瞟向主厅的方向,尤其是钟映雪和钟老爷子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个穿银灰色西装的,手里似乎捏着个什么小东西,借着身体的遮挡,在掌心摆弄。
江南的直觉微微动了一下。那几个人身上的气息,和周围沉浸在社交氛围中的宾客不太一样,有种……刻意营造的松弛感下,绷着一根弦。
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方向挪了几步,假装对露台边一盆巨大的观赏植物产生了兴趣。
“……东西准备好了吗?”
“放心,剂量很小,只是让老爷子‘激动’一下,当众说点糊涂话而已……到时候,舆论一发酵,他们家内部自然有人会抓住机会……”
“钟映雪那边呢?她最近好像不太安分。”
“哼,一个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等老爷子这边乱了,她自然有人去‘关照’。”
声音压得很低,但江南的耳力远超常人。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点奶油,眼神冷了下来。
寿宴上搞这种下三滥的把戏?目标是钟老爷子,还可能波及雪雪?
他看了看手里空了的盘子,又看了看那几个自以为隐蔽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那个摆弄东西的银灰西装似乎完成了准备,将一个小巧的、像是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胶囊状物体,递给了旁边一个侍者打扮的人,低声快速嘱咐了几句。那侍者点点头,将东西小心地收进袖口,端起一盘酒水,朝着主桌方向走去。
江南放下盘子,整了整其实并没乱的西装下摆,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有点漫不经心、又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表情,也迈步跟了上去。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刚好和那位侍者保持着一段距离。侍者绕开人群,走向主桌旁专门摆放酒水和替换餐具的侧桌。寿宴流程已过半,很快就要进入敬酒环节。
江南目光扫过侧桌,上面摆满了各色酒瓶和晶莹的酒杯。他的视线在其中一瓶已经开封、标签华丽的红酒上停留了一瞬。
侍者走到侧桌边,左右看了看,迅速从袖口取出那枚小胶囊,手指微动,就要往其中一只即将被倒上红酒的杯子里弹去——
“嘿,兄弟!”
一只手突然拍在侍者肩膀上,力道不大,却让他浑身一僵。
侍者猛地回头,只见刚才那个在自助区猛吃的、穿着侍者同款西装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正咧着嘴,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
“麻烦问一下,”江南指着那瓶红酒,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好奇宝宝,“这个牌子的酒,后劲大不大?我酒量浅,怕待会儿敬酒出丑。”
侍者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恼怒,强自镇定道:“这……这是为贵宾准备的,我不太清楚。请您稍等,我去叫主管来……”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想缩回拿着胶囊的手。
“哎,别急嘛。”江南的手好像无意地往前一搭,正好按在了侍者缩回的手腕上,看似随意,却让侍者感觉手腕一麻,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那枚小小的胶囊,无声无息地掉进了江南另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空着的酒杯里,被他手指一翻,扣在了掌心。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在周围嘈杂的环境和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哦,那算了,我还是喝果汁吧。”江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侍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脸色变幻。他还想说什么,江南已经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着走向不远处的水果塔陈列区,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心血来潮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侍者咬了咬牙,不敢声张,也不敢再去动那瓶酒和杯子,只得匆匆低头离开,去找他那几个同伙汇报这意外的变故。
江南走到水果塔旁,背对着人群,迅速摊开手掌。那枚透明的胶囊在他指间转了转。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带着点甜腥的奇异气味。
不是要命的东西,但绝对是能让人精神亢奋、言行失控的药剂,而且调配得相当隐秘,常规检测恐怕很难发现。
他手指微微一用力,胶囊无声碎裂,里面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液体被他用指尖碾开,然后随手抹在了一张用过的餐巾纸上,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拿起一块小巧的草莓塔,满足地咬了一口。
真甜。
他抬眼,目光穿过人群,恰好与远处正望向这边的星陨,视线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星陨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
而露台边,那几个年轻人听完侍者惊慌失措的低语,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银灰西装眼神阴鸷地扫视着宴会厅,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正津津有味吃着草莓塔、一脸无害的江南身上。
“那个家伙……是什么人?”他低声问同伴。
没人能回答。
寿宴的流程还在继续,音乐悠扬,笑语不断。但某些人心中,已然风起云涌。
江南吃完最后一口草莓塔,舔了舔指尖,心里盘算着:刚才那一下,应该够他们安分一会儿了吧?要是还不识相……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陪着爷爷说话、笑容温婉的钟映雪,又看了看旁边正跟人聊得眉飞色舞的夏瑶。
那就别怪小爷我,让你们这寿宴,过得更加“印象深刻”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西装下的身躯,悄然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重新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人畜无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