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打烂了半边脸的海盗船长,正准备干一件他最熟悉不过的事情。
劫掠,屠杀,将敌人的哀嚎当作最美妙的音乐。
他脸上那扭曲的狂笑还未完全绽放,就僵硬在了原地。
他的独眼猛然瞪大,瞳孔收缩成针尖,里面倒映着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古朴的木匣。
那是什么东西?
一股无法言喻的压力,从那个小小的剑匣中弥漫开来,沉重、苍茫,带着太古洪荒的气息。这股压力无视了肉体,直接碾压在他的灵魂之上。他那条刚刚抬起,准备踏上海马号甲板的腿,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肌肉绷紧,却无法落下,也无法收回。
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面对天敌般的战栗,从他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他畏惧地看着那个半空中的剑匣。
那东西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
然而,他身后的那些怪物船员没有他这份来自灵魂的直觉。它们是混乱与怨念的造物,脑子里只有嗜血的本能。
“吼——!”
它们不信邪,更不懂得畏惧。
离得最近的几头海怪嘶吼着,无视了自家头领的僵直,庞大的身躯跃过船舷,沉重地砸在海马号的甲板上。
它们冲了上去。
就在这一刻,那悬浮的玄黑剑匣,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的咆哮与怪物的嘶吼,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山河社稷剑匣,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远古凶兽,终于睁开了它的眼睛。
剑匣的盖子,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势。
只有一片纯粹的、极致的“锋锐”,从那道缝隙中喷薄而出。
那不是光,不是气,而是由二十四种截然不同的“意”所凝聚成的杀戮洪流。
一道剑意带着凛冬的酷寒,掠过一头怪物的身躯,那怪物前冲的姿态瞬间凝固,变成了一尊晶莹的冰雕,然后“咔嚓”一声,碎成了满地的冰屑。
一道剑意缠绕着春分的生机与毁灭,钻入另一头怪物的体内,无数翠绿的藤蔓从它体内疯狂生长,瞬间将其撑爆,化作漫天飞散的血肉花朵。
一道剑意如同炼狱的业火,无声无息地沾染到一头鱼人的鳞片上,那火焰无形无质,却在眨眼间将其从内到外烧成了飞灰,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任何踏上海马号甲板的怪物,都在接触到这股洪流的瞬间,被彻底分解、净化、抹除。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只有一片死寂的、高效的屠戮。
甲板上,那些刚刚还在狂热呼喊着“女神”的水手们,此刻全都呆立当场,嘴巴无意识地张着,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又如同地狱的一幕。
几秒钟。
仅仅几秒钟。
所有登上甲板的怪物,都被这凌厉无匹的剑意洪流彻底屠戮,连一滴完整的血液都没能留下。
甲板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这股杀戮的洪流并未停歇,它们穿过法尔纳塞维系的金色光壁缺口,涌向了对面那艘鬼船。
海盗船长脸上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为了极致的惊骇。他想要逃,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由二十四种法则构成的死亡风暴,席卷而来。
……
高大宝的意志,正通过山河社稷剑匣,俯瞰着这一切。
踏入金丹期之后,他对于力量的理解,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他掌握的二十四种剑意,不再是单纯需要掐诀念咒才能召唤的“招式”。它们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道果——万劫吞天噬道域。
在这个领域之内,他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刚才那场屠杀,并非他刻意操纵的结果,而是他的“领域”对于外来敌意最本能的排斥与清除。
金丹期后的高手争斗,早已脱离了招式、法术、法力的比拼。
那是道果的碰撞,是规则的碾压,是领域的侵吞。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斗方式。
然而,这种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力量,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负担。
山河社稷剑匣的本体,如今正沉浮在幽界的深处,与他神魂相连。仅仅是投射一道虚影,显化部分力量于现世,就引起了整个世界的警惕。
高大宝此时清晰地感到了现世对他的排斥。
一股无形而又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变得粘稠,光线变得沉重,这个世界的法则,仿佛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试图将他这个“不该存在”的异物给强行排挤出去。
他的肉身,他的道果,他的一切,都在承受着整个世界的敌意。
金丹期修士的任何一举一动,都会对现世产生巨大的影响。
这是现世的自我保护,是世界底层规则所不能允许的。
就在这股排斥之力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温暖的、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力量,从海马号的甲板上升腾而起。
是那些被拯救的水手们的感激。
是罗德里克等人的信赖。
是法尔纳塞那份不屈的意志。
这些纯粹的精神力量,在现世法则的见证下,凝聚成一枚枚肉眼不可见的金色能量碎片——生机源种。
它们如同飞蛾扑火般,涌向了高大宝显化的意志。
高大宝的万劫吞天噬道域,那片混沌的、吞噬万物的领域,在接触到这些金色碎片的瞬间,非但没有将其吞噬,反而主动敞开,任由其融入。
一股暖流,通过那无形的链接,注入高大宝那正在被世界排斥的根本之中。
那股源源不断吸收而来的生机源种,化作最坚实的锚点,将他即将被排斥出去的肉身与道果,重新牢牢地钉在了现世。
于此同时,海神体内。
格斯正身处一片由腐烂船骸与血肉组织构成的峭壁之上。
这里,是他凭借狂战士铠甲的蛮力,在这片广袤胃袋中能攀爬到的最高处。
下方,是翻涌着白色泡沫的强酸之海。
上方与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布满恶心褶皱的蠕动肉壁。
而充斥着这片空间的,是无穷无尽的虫子。
它们并非先前那些笨拙的寄生体,而是某种更适应这片环境的畸形造物。它们如同一层活化的地毯,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肉壁,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黑色的羽翼在格斯背后缓缓张开,金属的边缘刮擦着粘稠的空气,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不是飞翔的器官,而是纯粹的力量延伸。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片高地之上,那个唯一不属于此地的“异物”的存在,那片由亿万虫群构成的黑色地毯,活了过来。
无数的虫子脱离了肉壁,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朝着格斯的位置倒灌而来。
它们没有嘶吼,只有令人牙酸的、几丁质甲壳摩擦的噪音。
这片海神的胃袋空间实在太大了。
大到让任何个体的力量都显得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