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如同蜿蜒的小溪,迅速从被闸门边缘死死咬住的脚踝处汩汩涌出,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扩散开来,粘稠而刺目,形成一滩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泊。
闸门彻底落定,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将通道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烟尘弥漫。
“司令!”幸存的队员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到闸门前,徒劳地拍打着冰冷厚重的合金。
红鹭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被压着,大半截小腿和那只被压住的脚踝被隔绝在门后,鲜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缝隙里渗出。她试图挣扎,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引发布料摩擦闸门金属的刺耳声响和令人心颤的闷哼。
“红鹭!报告情况!”维克多急促的声音在个人频道里炸响,背景是其他区域更加混乱的交火声。
红鹭强忍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感,艰难地抬起左手,摸索着按住了通讯器。她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变形,却异常清晰:“…维克多…民众…安全…结构…危险…快…疏散…”
她的目光透过弥漫的烟尘和剧烈的痛苦,死死盯着闸门对面那张张因恐惧和感激而扭曲的脸孔,那些她刚刚从死神镰刀下推开的尘民。
他们挤在安全的一侧,隔着厚重的合金门,惊魂未定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无助的泪水。
“走…” 红鹭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些模糊的身影发出无声的指令。鲜血正从闸门的缝隙中不断蔓延过来,浸染着她的裤腿。
维克多沉默了一瞬,那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的重锤敲在人心上。他粗重的呼吸声通过通讯器传来:“…收到。坚持住。”随即是果断的命令发布,“d区所有小队听令!放弃原定压制点!全力协助红鹭总司令所在区域人员撤离!重复,全力撤离人员!”
就在这时,红鹭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颤抖着,异常艰难地伸向腰间,竟再次握住了那把刚救下数条性命、此刻枪管还在微微发烫的能量手枪。
她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枪口,颤抖着指向了自己剧烈起伏的太阳穴。
通道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隔着一道闸门,正徒劳地想要撬开一丝缝隙的队员们动作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些被救下的尘民更是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司令!不要!”一名队员嘶声哭喊。
红鹭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那是无尽的痛楚,是任务未竟的遗憾,是诀别的决绝,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尘民面孔,最终定格在冰冷的合金闸门上,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更远的什么。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要忘记自己是人类……”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这不是对外的通讯,更像是一句留给自己的、无人能懂的遗言。
下一秒。
刺目的蓝光再次亮起,这一次,是如此的近,如此的……灼热。
光芒瞬间吞没了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她的身影在强光中猛地向后一仰。
蓝光熄灭。闸门这边,死寂无声。
只有闸门底部缝隙里涌出的鲜血,流速似乎更快了一些,无声地流淌,在冰冷的地板上蔓延出更加绝望的形状。
那把能量手枪,无力地从她松开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掉在粘稠的血泊里,枪口还残留着一缕微弱的青烟。
红鹭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闸门边缘,头歪向一侧,紧闭着眼,脸色迅速失去最后一点血色。额角太阳穴的位置,一个焦黑的小洞触目惊心,边缘的皮肉因高温而翻卷。那带着复杂情绪的遗言,终究被永久的黑暗吞没。
闸门外,幸存的队员和尘民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一个年轻的尘民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瘫软在地。
其他队员则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闸门金属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鲜血从指缝渗出也浑然不觉。
维克多的声音在死寂的频道里响起,沉重得如同铅块坠入深海:“…红鹭总司令…牺牲。执行命令,全力撤离。”
合金门无声滑开,叶文洁的生命维持舱缓缓滑出医疗层核心监护区。舱体透明的穹盖下,她如同沉眠在时间之外,乌黑的发髻依旧一丝不乱,檀木簪子斜斜固定,月白色的病号服纤尘不染。
嘉丽站在通道的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根即将绷断的弦。及肩的黑发被汗湿,贴在苍白的脸颊旁。
她看着那冰冷的棺材被推往通向外部升降坪的专用通道,暗红的指示灯在幽暗的通道里像不祥的鬼眼。
她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紧攥着记录板的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边缘的金属棱角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浑然不觉。
就在维生舱即将消失在通道拐角的瞬间,嘉丽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她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老师——!”
声音凄厉绝望,带着一种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在冰冷的金属通道里疯狂回荡、撞击。她不顾一切地扑向通道口,却被两名面无表情、如同金属傀儡般的城防军士兵死死拦住。
“放开我!你们不能!”嘉丽剧烈地挣扎,指甲在士兵冰冷的装甲护臂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白痕。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冲刷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那两名士兵如同两座冰冷的铁塔,纹丝不动。他们的眼神空洞,透过面罩的目镜,只能看到执行命令的绝对冰冷。
维生舱被平稳地推上升降坪的中央平台。巨大的外部舱门缓缓开启,灰紫色的天光和凛冽刺骨的气流猛地灌入。平台边缘,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头发乱如鸡窝的身影夸张地挥舞着双臂——是弗林。
他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那个维生舱,嘴里飞快地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数据和公式,脸上却带着一种混杂着狂热与扭曲的兴奋。
“看到了吗?嘉丽!看到了吗!”弗林突然转向通道方向,朝着被士兵死死架住、仍在徒劳挣扎的嘉丽嘶声叫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一切都结束了!摩根这个疯子!我们再也无法作为一个人类而活着了!”他当前的情况像个在悬崖边缘狂舞的疯子。
嘉丽所有的挣扎在弗林癫狂的叫喊声中骤然停止。
她停止了哭喊,停止了撕扯。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越过士兵冰冷的肩膀,死死落在外面升降坪上那个小小的维生舱上,又猛地刺向弗林那张扭曲狂热的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一切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