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从烧焦的木桩边掠过，艾琳站在废墟前，脚下的泥地还湿着。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扶正了腰间的短匕。远处高地上的了望点已经立起旗杆，一面空旗帜在风里拍打声响。
莱昂走过来，手里拿着布防图。“天亮前，敌骑可能再动。”他说，“他们不会放弃试探。”
艾琳点头。“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两人一同登上村后高地。晨雾未散，能看清三里外密林的轮廓。莱昂展开地图铺在石台上，手指划过几处标记点。“昨夜火光有三处，但只有东北方向留下马蹄印。他们是想乱我们判断。”
“所以真正的攻击会来得更狠。”艾琳接话。
“对。我建议把机动巡队拆成两组，一组守西坡，一组藏北沟。换防时间不固定，敌人摸不清规律。”莱昂抬头看她，“只要他们敢进村，就能包住。”
艾琳盯着地图看了几秒，然后抬手招来传令兵。“调十人去西坡埋伏，带备用旗帜和火把。再派五人轮班在东屋台点火堆，做出增援假象。”
传令兵领命而去。
她又转身走向伤员安置点。几个老人坐在倒塌的屋檐下，孩子缩在母亲怀里。一个少年手臂包着布条，见她走近，眼神闪了一下。
“补给粮今天下午就到。”艾琳说，“帐篷和药品也在路上。”
没人回应，但她看见有人悄悄挺直了背。
回到高地上，太阳刚出山头。哨兵突然举起手旗：“东北林口有动静！”
莱昂立刻抓起望远镜。一行黑影正从林间快速移动，人数约三十，骑马持刀，直扑村东粮草暂存点。
“来了。”他说。
艾琳站到指挥台前，抽出红色令旗。“西侧伏兵包抄后路，鼓手擂号集结主力！”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清楚传到每个岗位。
鼓声响起，咚咚如心跳。
敌骑冲破林线，距离百步之内。守在粮仓附近的民兵刚点燃警哨，对方已逼近。
莱昂翻身上马。“我去拦他们。”他说完就带着十名精锐冲下高地。
艾琳站在原地，目光紧随战场。她看到敌骑分作两路，一路扑向粮堆，另一路竟调转马头，直冲指挥台方向！
“目标是我。”她明白过来。
这时莱昂已率队切入战场。他一马当先，迎上那支冲向高台的小队。双方交锋瞬间，刀光闪起。
一名敌骑挥刀劈向斜坡，意图强攻上来。莱昂策马横挡，肩甲被刀锋划开，血立刻渗了出来。他没退，反而勒马回身，用身体挡住通路。
艾琳抓起令旗再挥。“弓手压制林口！别让他们有退路！”
箭雨落下，逼停第二批接应之敌。
混战持续不到一刻钟。随着主力部队赶到，敌骑开始撤退。有人拖着伤者退回密林，剩下几匹空马乱窜。
硝烟缓缓升起。
艾琳快步走下高地时，莱昂正被人扶下马。他的左肩衣料被血浸透，脸色发白，但还能站稳。
“先处理伤口。”她说。
随军医官上前阻拦：“陛下不能靠近战伤者，万一感染……”
“让开。”艾琳声音不大，但没人再说话。
她接过清水和干净布条，蹲下来撕开他肩上的衣服。伤口不深，但边缘参差，血还在往外渗。她用布蘸水轻轻擦去污迹，手很稳，可指尖微微发抖。
莱昂低头看着她。“你不该亲自做这些。”
“你是为我受伤的。”她没抬头，“我没有别的办法表达。”
他沉默了一会。“我不能让你出事。”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自语。
艾琳终于抬眼看他。“你若伤重，我才真的撑不住。”
两人不再说话。风吹过战场，卷起碎纸和灰屑。士兵们开始清理 debris，有人抬走烧毁的粮袋，有人修补倒塌的围栏。
一名传令兵跑来报告：“西坡发现遗留马鞍，上面绣着断剑黑旗。”
艾琳站起身，接过马鞍查看。布料粗糙，针脚歪斜，确实是北境游骑常用的标识。
“他们还会再来。”她说。
“那就再来一次。”莱昂靠在木桩旁，右手仍按着伤口，“我们不怕。”
艾琳望着远方密林。阳光照在烧黑的土地上，映出一道道裂痕。她知道这场对抗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扛。
她转身看向莱昂。“你还走得动吗？”
“能。”他试着活动肩膀，“只要不举刀。”
“那就跟我走一趟北沟。”她说，“我想看看他们逃跑的路线。”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山坡。泥地吸着靴底，每一步都留下印记。途中遇到几个巡逻的民兵，见到他们，齐齐行礼。
“你们守得很好。”艾琳说。
其中一个年轻士兵咧嘴笑了：“您来了，我们就敢打。”
走到北沟入口，莱昂停下脚步。地面有新踩出的蹄印，延伸进一片矮树林。
“他们丢了一匹马。”他说，“说明有人受了伤，来不及带走。”
艾琳蹲下查看痕迹。蹄印深浅不一，有的地方泥土翻起，显然是仓促逃离。
“追击不必太远。”她说，“我要的是稳，不是杀。”
莱昂点头。“只要他们知道我们不怕，就不会轻易再犯。”
太阳升到头顶。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伤员被送往临时医棚，武器归拢堆放，旗帜重新竖起。
艾琳站在沟口，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手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缓慢。
“你还疼吗？”她问。
“还好。”莱昂靠着树干，“比不上心里的负担重。”
她没问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正从南面赶来，应该是后续增援。尘土扬起，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黄线。
“他们来了。”莱昂说。
“让他们驻扎在村外。”艾琳下令，“不要惊扰百姓。”
传令兵领命离开。
她又回头看他。“接下来几天，你要留在前线。”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
“不是请求。”她说，“是命令。”
他笑了下。“遵命。”
风忽然大了起来。残火堆里的火星被吹起，在空中飘了几圈，落在烧焦的木头上。
艾琳伸手扶住他的右臂。“先回去休息。”
他们慢慢往回走。每一步都踏在昨日的脚印上，却没有重复的感觉。
回到指挥台附近，医官再次过来检查伤口。这次莱昂没有拒绝。艾琳站在旁边，看着药粉撒上去，布条一圈圈缠紧。
“至少三天不能剧烈动作。”医官说。
“够了。”艾琳说，“三天足够让他们知道，这里不会倒。”
她转身面向战场。士兵正在升起新旗帜。布料被风猛地扯开，猎猎作响。
莱昂看着她的背影。阳光照在她肩上，像披了一层薄金。
他低声说：“我一直想找一个值得并肩的人。”
艾琳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但她抬起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匕柄。
那只手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