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兰策就进了金玉苑没再出来,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其实在看到云林那张脸的时候他心底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坐立难安,心绪像猫儿抓乱的丝线,理不清,剪不断。
一会儿 想 探子汇报的情况,一会儿是云林那张讨厌的脸,一会儿又是沉默的顾清风。他烦躁的用力抓了抓头发,弄乱了墨发,扯松了头上的金冠。
“哎呦,我的小爷唉~”小德子刚端着茶水点心进来,一见这情景,连忙放下托盘小跑过来,心疼的抓住兰策的头发,“您这是怎么了?心里有气,打骂奴才们都成,可别扯自己个儿的头发呀!您看您看,这好好儿的头发,养得油光水滑的,一下子扯断七八根,多可惜!”
他一边念叨,使了个眼色让跟来的侍从把托盘里的物品放下,一边小心地拆掉兰策松脱的金冠,拿起旁边的玉梳,动作轻柔地替他梳理,几根断掉的发丝仔细捡起来,妥帖地收好。兰策一头黑发极好,这一下扯断七八根,小德子心疼。
“别念叨了!”兰策抓过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指尖点着滑润白皙的脸颊,越看越烦躁,“哐当!”一声,镜子被反扣在桌上。
“小爷,您这是为什么事烦心呢?”小德子看他这样跟着担心,眼珠子一转,“顾先生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呢,要不奴才陪您过去?”
小爷一天跑那边八回,每次都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小德子看的可清楚了。别的他不管,反正小爷高兴他就高兴。
听他提顾清风,兰策噘着嘴摇摇头,非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觉委屈,“不去,他天天冷冰冰,哼!”
小德子偷笑,“小爷不就喜欢顾先生这清冷样儿吗?”
兰策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先不说他了。小德子,你说,我跟爹爹长得为什么不像?”
。。。小德子给他梳头发的手一顿,流言蜚语他自然是听到了,他稳了稳心神,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语气却无比真诚,
“小爷,您干嘛为这些没影子的事儿烦心呢?这么多年,王爷拿您当眼珠子疼,那是全府上下,不,那是满京城都有目共睹的!像不像的,有什么打紧?王爷疼您那是疼到骨子里的!十八年的骨肉亲情,点点滴滴,奴才们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做不得假!”
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只有他们主仆二人,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些说道,“那个人,就算他长得有几分像王爷又如何?天下相像的人何其多,算不得什么。那人,终究是身份不明不白,名不正言不顺的野路子。
就算,就算他运气好,真是王爷的血脉,那也不能跟小爷您比啊!您可是陛下都亲口承认、金册玉牒上明明白白记着的煜亲王府世子!”
小德子说着,伸手指向刚才放下的托盘,里面是崭新的靴子和叠放整齐、流光溢彩的蜀锦衣袍,“您瞧瞧,王爷这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呢!这蜀锦,宫里才得了多少?王爷紧着先给您做了衣裳!这新靴子,也是王爷特意吩咐最好的匠人赶制出来,就怕您穿着不舒坦。王爷疼您都疼不过来,小爷,您可千万不能信外面那些没影儿的事儿,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啊!”
听着小德子的话,看着那些兰煜雪送来的、代表着无尽宠爱的衣物,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但眼底那抹晦暗的阴霾,却并未完全散去。
如果真的不信云林,又怎么会去查金簪的来历?
“小爷!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那些没影儿的事儿,空口白牙的,谁说得准呢?保不齐就是有人看不得小爷好,故意使坏!”
“王爷一向最疼您了!从小到大,您要星星王爷不给月亮的!不管是谁,也撼动不了您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在王府的地位!”
撼动不了吗?
兰策在心里默默反问,却没有说出口。他挥了挥手,“行了,别梳了,我想静静。对了,我爹呢?”
小德子放下梳子,小心看着兰策,“王爷一早进宫去了,说是陛下召见,估摸着时辰,应该快回府了。”
兰策不再说话,挥挥手让小德子退下。他独自一人沉着脸坐了许久,小德子的话稍微安慰了一点,但心里的烦闷还是冲击着他此刻脆弱的神经,本能的,他想去找顾清风。想到那人,他总会莫名的安心。
他起身,朝偏僻的枕松云居走去,他脚步有些急,看着越来越近的院子,他放慢脚步,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重新挂起笑。刚走到院门外,还没等他抬手推门,里面清晰的谈话声便传了出来,不止一个声音!
谁?
好耳熟!
他微微偏头,顺着门缝看去,只见院内,人高马大的雷烈,飒爽英姿的凌霜和罗清漪,清冷静默的顾清风,而他对面,赫然就是那个让他如鲠在喉的云林!
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还真齐整啊。
似感受到带刺的视线,云林似有所感的回头,与兰策视线相撞,他轻轻挑眉,往前两步走到顾清风身边,侧身挡住顾清风的视线,“前辈,叨扰了。”
兰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被背叛的怒意还有巨大恐慌,刺痛他的心。
他们,他们竟然聚在一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自己为了身世之事焦头烂额、忐忑不安的时候,师父却在这里,与那个可能取代自己的人,以及他的同伙,待在一起?还靠的这么近!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冲进去,只是攥紧拳头,指节已然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