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兰策很是乖巧,在金玉苑里逗着学舌的鹩哥,喂喂羽毛油亮的蜡嘴鸟豆子,再不然,就牵着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在院子里溜达,一副闲散模样。
这日天朗气清,他本想寻个由头出府,结果兰煜雪和顾清风也不在府内。他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熙熙攘攘的街道,年前真是热闹。他熟门熟路的从旧茶馆后门进来,上了二楼。一个穿着寻常布衣、貌不惊人的汉子垂首立在桌前,低声禀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听着探子来报云林的情况,越听越是心惊。当听到兰煜雪近日不仅在暗中翻查已故王妃当年的嫁妆册子,还派人去江南寻找十几年前伺候王妃的老人,似乎是为了比对着一支金簪时,兰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蜷。
探子垂着头根本不敢乱看,“那支金簪,是叫云林的人于一月前交给王爷的。”
信物!
兰策脑中闪过这两个字!
先前所有的猜测,不安,在这一刻得到证实,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温润,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和冰冷。这张脸,与爹爹的脸并不相似,相反,云林的,,,
他沉着脸打发了探子,独自在雅间里坐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日头开始西斜,也没想好要怎么办。
回府的路上,他心绪不宁,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偏偏路过一家酒肆时,好死不死,又撞见那个前几日在寺庙里被他踹过一脚的宗室子弟。
那人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桌酒友,不遗余力地宣扬着“煜亲王世子非亲生”的论调,那尽职尽责的模样,活像是领了俸禄专门负责散播谣言的。
一抬眼看到面色冷硬、眼神如刀般扫过来的兰策,那人吓得“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捂住了之前被踹过、至今还隐隐作痛的肚子。
这次兰策甚至都没跟他废话,只是对着他,极慢、极冷地勾了勾手指。
那人眼珠子乱转,想跑又不敢,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挪了过去,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世、世子爷…”
“噗嗤——”
他话音未落,兰策抬腿就是一脚,干脆利落,精准的踹在同一个位置。
“哎哟!”那人惨叫一声,再次捂着肚子蜷缩着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他忍不住嚷了起来,“兰策,你又当街打人,你不就是仗着身份欺负人,我干什么了你就这样踹我?大家伙评评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谁敢跟这小祖宗说王法?谁敢给他评理啊!
一时间刚刚还与这人交谈甚欢的几个眼神交流一下,讪讪的陪笑。
对上兰策阴冷的眸子,那人心里打鼓,兰策不是比自己还小吗,怎么气势这么强了?不会当街杀了我吧?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苏文胜上前行了一礼,“世子殿下,文兄是有些口无遮拦,您这也教训他了,不如就算了吧?”
兰策认出来他,之前哄着卓练个傻子出头,对他印象不怎么样,皱紧眉头,“滚开!”
“世子,,”
僵持间,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兰策眸子瞬间瞪大。
“哟,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谁惹咱们世子爷生这么大气?”景远大冬天的摇着孔雀毛的扇子就出现了,一身华服,面带看似和煦的笑容,缓步走了过来。看到他,地上的人瞬间眼睛都亮了。
兰策对这人都有阴影了,闭了闭眼睛,握紧拳头,准备好应对。
景远先是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人,随即目光落在兰策身上,语气亲昵,“策儿啊,不是六皇叔说你,你这脾气可得改改。虽说王爷宠着你,但你毕竟是世子,将来要承袭王位的,总是这般当街动粗,传出去,知道的说是你年少气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疏于管教,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兰策本来不想搭理他,可被他这阴阳怪气的话一激,想到自己的右脚受过的伤,想也不想,抬脚就踹。
景远似早有防备,也不躲,脸上的笑甚至都加深了,带着一种长辈看待不懂事晚辈的无奈和纵容,抬手虚虚一挡,“瞧瞧,还说不得你了?罢了罢了,你这孩子真是,哎,皇叔不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看向身边道士打扮、一副仙风道骨的人,“古先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侄儿,哪哪儿都好,就是脾气有点不大好,不过年轻人嘛,脾气冲也理解。”
古先生拿着羽扇,看到兰策时眸光一亮,随即又是一沉,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世子殿下相貌堂堂,气度不凡,果然不错。”
两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兰策一眼,也不逗留,转身离开,留下兰策在原地生气,再回头,刚刚议论的几个早跑了。
他冲出来,盯着景远和那古先生离开的方向暗暗磨牙。袖中的手握成拳,隐隐有些发抖,这么多年,看到景远,他还是忍不住会怕。不过刚刚那一脚,也算是进步了吧!
他并不知道,自己今日这冲动易怒、当街行凶,甚至殴打六王爷的一幕,早已被暗处不止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