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的手还撑在晨曦灵蝶的翅根,契约的波动像断线的铃铛,一阵一阵抽着她的神经。她刚想喘口气,夜无痕突然跪了下去,右臂砸在岩面上发出闷响。他的手指已经泛白,冰晶顺着指尖向上爬,像是某种活物在皮下蔓延。
她立刻扑过去,却被他抬手挡住。
“别碰。”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再碰,你也冻住。”
林婉儿抱着炎狐后退半步,火兽的耳朵贴着脑袋,尾巴缩成一团。它原本跃动的火焰此刻只在尾尖微弱跳动,仿佛风一吹就灭。雷鸣拄着战斧站在侧后,额头青筋突起,死死盯着暗影尊者。
那人依旧悬在半空,黑袍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听不见。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赢了九只。”他慢悠悠地说,“可看看现在——一个快被自己的力量吞掉,一只光蝶抖得连光都稳不住,火兽吓得不敢抬头。这就是对抗黑暗的代价。”
云璃猛地抬头,喉咙发紧。
“闭嘴!”
她的喊声撞在洞壁上,反弹回来像一声哀鸣。话音未落,晨曦灵蝶突然剧烈震颤,六翼猛地张开又合拢,光芒忽明忽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一道紊乱的光流不受控制地扫过地面,岩层瞬间焦黑一片。
“灵蝶!”她一把抱住它,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却多了一丝陌生的慌乱。那不是疲惫,是恐惧。从契约建立以来,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情绪从灵蝶身上反向传递过来。
它在怕。
不只是怕眼前的敌人,而是怕她。
怕她带它走向终结。
林婉儿低头看着怀里的炎狐,轻声唤它名字。火兽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连耳朵都不动一下。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背,触感冰凉,毛发根根竖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脊骨。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最勇敢的吗?”
雷鸣想上前,却被夜无痕拦住。
“别动。”夜无痕咬着牙,额角渗出血丝,“它们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靠近只会让它更乱。”
雷鸣停住脚步,拳头攥得咯咯响。他看向自己的雷兽,那庞然大物伏在地上,电光在鳞片间断续跳跃,像坏掉的灯管。它想站起来,四肢却止不住地打颤。
暗影尊者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云璃身上。
“你以为御兽是心意相通?”他冷笑,“不过是弱者依附强者罢了。当主人倒下,幻兽第一个转身逃开。这是本能,也是真理。”
云璃摇头,指甲掐进掌心。
“你不明白……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不明白?”他微微歪头,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我曾有一只风隼,陪我走过三千里荒原。它为我挡下毒箭,折断翅膀也不肯落地。可最后呢?我失控时释放的黑暗能量,把它一点点侵蚀成怪物。它临死前看着我,眼里没有恨,只有失望。”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我说,羁绊是最虚假的东西。力量崩塌时,所有温情都会碎。”
云璃浑身一僵。
她想起十岁那年,晨曦灵蝶从光茧中破出,第一眼就飞向她伸出的手。那时它那么小,翅膀还没展开,却敢直视她的眼睛。这么多年,它陪她闯秘境、战强敌,哪怕耗尽光核也要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那是假的吗?
不。绝不是。
可为什么……它现在会怕她?
她低头看怀中的灵蝶,那双透明的翅膀正微微颤抖,光斑在表面游走不定。她试着用契约安抚,可传回来的情绪越来越混乱,像是有无数声音在它体内撕扯。
“灵蝶,听我说,没事的……我们还能 fight。”
她用了这个词,不是战斗,不是抗争,是fight。她们小时候常这么说,像两个孩子约定要一起打赢一场游戏。
可这一次,灵蝶没有回应。
反而发出一声极短的悲鸣,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崩溃。六翼猛然张开,一道失控的强光炸开,三人同时后仰。岩壁被灼出深坑,碎石簌簌落下。
云璃摔倒在地,手还抓着灵蝶,却感觉不到它的回应。契约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她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触不到它的心。
林婉儿抱着炎狐蜷在角落,脸色发白。她第一次在战斗中没主动出手,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云璃,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雷鸣单膝跪地,战斧插进裂缝支撑身体。他望着四周,八只黑暗幻兽虽已瓦解,可空气中仍有压迫感。他知道,真正的敌人根本没动手。
它只是说了几句话。
就把他们打垮了。
夜无痕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右臂的冰晶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下的青黑纹路像蛛网般扩散。他呼吸很慢,每一下都带着痛意。他看向云璃,见她抱着灵蝶一动不动,眼里闪过一丝急切。
“云璃。”他叫她名字。
她没回头。
“听着,”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还得往前走。别停在这里。”
她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可如果连它都……不信我了呢?”
夜无痕沉默了一瞬。
“那就让它重新相信。”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左臂撑地,指尖在岩面划出一道血痕。
云璃缓缓抬头,看向空中那个黑袍身影。
“你说羁绊是假的,可你明明……还记得那只风隼。”
暗影尊者眸光一闪。
“所以呢?记得,就能改变结局?”
“能。”她慢慢站起身,腿还在抖,却一步步向前,“因为记得,才值得继续走下去。”
她举起手,晨曦灵蝶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光斑微弱,却还在闪。
“我们不是不会怕。我们是怕过之后,依然选择并肩。”
话音未落,灵蝶突然剧烈一震,六翼再次张开。这一次,光芒没有失控,而是凝成一道细线,在她掌心画了个圈——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的信号。
*我还跟着你。*
云璃眼眶发热。
林婉儿抬起头,看见那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手指慢慢松开。她轻轻拍了拍炎狐的头。
“喂,胆小鬼,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打架吗?对面三只野犬,你一口火喷得它们满地打滚。”
火兽的耳朵动了动。
“现在不过是个黑袍子,你抖什么?”
它缓缓抬起眼,尾尖的火苗跳了一下。
雷鸣握紧战斧,雷兽身上的电光也开始重新凝聚。虽然微弱,但确实在恢复。
夜无痕靠着岩壁,看着这一幕,嘴角极轻微地扬了扬。
暗影尊者的脸色沉了下来。
“愚蠢。一点光,几句废话,就想重建信念?”
他抬起手,黑气在指尖缠绕。
“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所谓羁绊,如何彻底粉碎。”
他五指猛然收拢。
晨曦灵蝶骤然发出一声尖锐鸣叫,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光芒瞬间黯淡。云璃惊呼它的名字,却发现契约连接正在断裂,像一根被寸寸剪断的线。
她的手还在颤抖,却死死抱住它。
“别丢下我……求你。”
灵蝶的翅膀缓缓合拢,最后一缕光在边缘闪烁,像风中残烛。
熔岩湖深处传来低沉震动,岩层裂开细缝,热气蒸腾而上。
云璃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灵蝶的翅根,肩膀微微耸动。
暗影尊者俯视着她,声音冰冷。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