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林地，主会议厅。
三色晶体花在会议厅四壁缓慢呼吸般明暗交替，将中央长桌映照出流动的光影。
林风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摊开着零号整理的灰石村事件完整报告——文字、数据图表、能量波形图、还有几段从核心碎屑中勉强复原的音频片段。
艾米莉坐在他左手边，头发末梢的琥珀光泽比往常黯淡，眼角带着明显的疲惫。
她面前摆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草药茶，但一口都没喝。
长桌两侧，初号的全息投影、阿尔方斯的炼金术符文板、老鱼骨搁在桌边的战斧、雷克斯卸下的护臂依次排开。
布朗因为要镇守北部哨站没能到场，但他的盾牌影像被初号投影在空位上。
莉娅公主坐在林风右手边。
她换下了便装，重新穿起那身银边白底的公主礼服，星辉杖斜靠在椅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有些快。
会议厅的门滑开，玛尔莎法师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法师袍，但眼眶下的黑眼圈掩饰不住。
她在艾米莉对面坐下，朝林风点了点头。
“人都到齐了，”林风说，“开始吧。”
初号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开始播放汇总数据。
“灰石村事件时间线整理如下，”机械音平稳响起，“七十二小时前，奎恩家族探测队抵达裂谷回响。四十八小时前，第一次探测引发干扰源反应。三十六小时前，干扰源开始定向投放精神诱导波段。二十四小时前，诱导波段升级为实体引诱体。十二小时前，德里克·奎恩子爵被转化攻击，林风介入并摧毁干扰源核心。”
全息画面切换，显示出那枚暗红色晶石的结构解析图。
“该核心的基础构成单元，确认为镜像网络能量碎片，”初号继续，“但经过了深度改造。改造者——根据声纹比对确认为前皇家炼金术师维克多·奥尔斯顿，即暗影之握首席祭司——在碎片中嵌入了七层污染协议。核心功能包括：欲望能量提取、精神诱导波段生成、实体单位构造、以及实验数据收集。”
画面放大，显示出晶石内部那些被封存的欲望标本影像。
“维克多通过核心收集了至少三千七百份人类欲望样本，”初号说，“样本涵盖七十三种基础欲望类型，并已完成初步的欲望-能量转化效率分级。他的研究目的，是建立一套完整的欲望驱动理论体系。”
阿尔方斯推了推眼镜，炼金术符文板上浮现出一连串复杂的公式：“从能量转化效率看，某些类型的欲望——比如权力欲、永生欲、求知欲——确实能产生极高的能量输出。但这需要以燃烧个体的精神完整性为代价。德里克子爵就是典型案例：他的权力欲被激发到临界点后，开始反向侵蚀自我认知，最终沦为纯粹欲望的载体。”
玛尔莎盯着那些标本影像，脸色发白：“柯林…我的学徒，他也在里面？”
“标本编号d-417，”初号调出记录，“年轻法师对禁忌知识的渴求，纯度评级b+。根据核心残留数据，该标本在提取过程中，主体曾体验到接近狂喜的认知突破感，随后陷入为期十二分钟的意识空白期。之后，主体对魔法研究的专注度提升了百分之三百，但同时也表现出轻微的记忆紊乱和情绪钝化。”
玛尔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所以他最近总是熬夜看书，问一些…偏激的问题。我以为那只是年轻人的热情。”
“那是欲望被提纯后的副作用，”阿尔方斯说，“就像把矿石炼成金属，纯度提高了，但原本的杂质——那些构成人格平衡的次要情绪和克制力——也被烧掉了。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下，个体会逐渐丧失理性约束，变成欲望的单行道。”
雷克斯敲了敲桌子：“所以这个维克多，他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证明人可以被欲望驱动？”
“不完全是，”林风开口，他把面前那份报告往前推了推，“维克多在最后的通讯里明确提到了最终实验场。他的目标不是证明理论，而是应用。他想在王都——人口超过五十万的王都——进行一场超大规模的欲望共振实验。”
会议厅里安静了几秒。
“五十万人…”老鱼骨摸了摸战斧上的纹路，“那要是真让他搞成了，得弄出多大的乱子？”
莉娅公主终于停止了敲击桌面。她抬起头，眼神锐利：“王都不是灰石村。那里有王室卫队、三大骑士团、法师塔、炼金术协会，还有完整的城防体系和预警网络。维克多不可能像在这里一样，悄无声息地建立实验场。”
“但他有优势，”阿尔方斯冷静分析，“第一，他对王都的了解。维克多曾是皇家炼金术协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王都的防御弱点、权力结构漏洞、还有哪些贵族容易被欲望操控。第二，他掌握了欲望提取技术。在王都那种欲望本就高度集中的地方，他的操作难度反而会降低。”
玛尔莎睁开眼睛：“还有第三点。王都最近…确实不太平。我离都前就听到风声，有几个大家族在暗中争夺新矿区的开采权，法师塔内部因为研究方向分成两派，连骑士团都在为明年预算争吵。这种环境，就像干透的柴堆，只差一点火星。”
莉娅的表情凝重起来。她沉默片刻，转向初号：“能根据现有数据，模拟维克多可能采取的行动方案吗？”
“正在建立模型。”初号的投影开始快速运算，“变量包括：王都人口密度、权力分布图、已知的维克多资源储备、以及他从灰石村实验收集到的优化数据…模拟完成。”
全息画面展开，显示出王都的立体地图。地图上，十几个红点开始闪烁。
“高概率目标点，”初号解释，“包括：贵族区的私人宴会厅、商业区的拍卖行、法师塔的学术辩论厅、以及…王室举办的年度庆典现场。这些场所的共同特征：人群密集、情绪容易被调动、且存在明确的欲望载体——权力、财富、知识、荣誉。”
红点之间开始出现连接线，形成一个覆盖小半个王都的网络。
“如果维克多在这些节点同时投放优化后的诱导波段，”初号继续，“根据灰石村数据推算，第一波受影响人数将在两小时内超过五万。十二小时后，欲望共振网络将初步成形。四十八小时内…王都将变成一个自我强化的欲望反应堆。”
画面模拟出后续发展：红点蔓延，连接线加密，整个王都地图最终被染成一片暗红。
“届时，常规手段将无法控制局面，”初号总结，“因为污染源不再是某个具体装置，而是整个城市的集体欲望场。除非彻底切断所有欲望表达渠道——但那意味着要让五十万人同时进入强制静默状态，这在操作上不可能实现。”
会议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老鱼骨第一个打破寂静：“那咱们还等什么？去王都，找到这疯子，在他点火之前把他摁死。”
“问题是怎么找，”雷克斯说，“王都面积是灰石村的四百倍，人口是五千倍。维克多既然敢把那里当目标，就肯定有藏身的把握。我们大张旗鼓进去搜，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我们没有合法身份，”阿尔方斯补充，“林风虽然顶着史诗骑士的名头，但没有正式的王国职务。艾米莉是治疗师，但她的自然使者能力还没在官方登记。我和玛尔莎法师…算是学术人员，但没有执法权。至于老鱼骨和雷克斯，你们在王国军籍系统里，还是北境荒野的雇佣兵。”
莉娅公主的手指又敲了一下桌面。
这次很轻，但很果断。
“身份问题，我可以解决。”她说，“三天后是王室秋季授勋仪式，我会以举荐平乱有功者的名义，给林风和艾米莉申请正式的王国骑士与宫廷治疗师头衔。有这两个身份，你们就能合法携带武装进入王都，并享有一定程度的行动权限。”
她看向玛尔莎：“法师塔那边，玛尔莎导师，我需要您提前回去，在学术派系里争取支持。维克多的研究虽然走了邪路，但其中涉及的能量转化理论，对某些激进派法师会有吸引力。我们必须在他拉拢那些人之前，先揭露他研究的危险性。”
玛尔莎点头：“明白。我会带上灰石村的全部数据，在法师塔内部会议上公开。但…这需要时间。法师塔的辩论流程，最快也要两周。”
“两周太长了，”林风说，“维克多的准备期不会超过一个月。从灰石村核心被摧毁，到他启动王都计划，我估计他最多给自己留二十天缓冲期。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看向初号：“我们这边能提前做什么？”
“建立监测网络，”初号回答，“翡翠林地的四重复合网络已经稳定，可以分出一部分计算资源，在王都外围布设隐蔽的能量感知节点。节点不主动探测，只被动记录异常波动。一旦检测到与灰石村类似的欲望诱导频率，就能第一时间预警。”
“节点怎么布设？”艾米莉问，“王都周围有严格的魔法防护结界，陌生能量体靠近会被标记。”
阿尔方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炼金装置：“用这个。表面上是环境魔力稳定器，王国炼金术协会批准量产的民用型号。我可以改装它的核心，在里面塞一个初号的子体感应模块。只要不主动发射能量，就不会触发防护警报。”
“改装需要多久？”
“二十台的话…三天。但需要有人把它们合法带进王都，并在预定位置安装。”
莉娅想了想：“秋季授勋仪式前后，王都会开放一部分城防，允许商队和庆贺队伍进入。我可以安排一支小型车队，以运送庆典物资的名义，把这些装置混进去。”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林风：“但安装环节，必须由你们亲自执行。只有骑士和宫廷治疗师的身份，才能在王都内自由行动而不引起怀疑。”
林风点头：“可以。艾米莉，你和我一起进城。雷克斯和老鱼骨留在外围，负责节点之间的联络和应急支援。阿尔方斯和初号坐镇翡翠林地，提供技术分析和远程指导。”
他环视长桌：“还有什么问题？”
玛尔莎举起手：“德里克子爵那边…怎么处理？他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精神损伤严重，随时可能复发。而且他知道得太多了。”
“奎恩家族会处理，”莉娅平静地说，“我会以王室名义，建议他们将子爵送往北境的家族疗养院静养。那里远离王都，也远离任何可能被维克多利用的欲望场。至于灰石村事件的全部细节…哈尔森骑士会签署保密协议，相关记录将封存进王室档案馆。”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王族的决断。
“那就这么定了，”林风站起身，“三天后，我和艾米莉以受勋者身份进入王都。玛尔莎法师提前返回法师塔争取支持。其他人按分工准备。”
会议结束。
众人陆续离席。
林风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翡翠林地在夕阳下泛着三色微光的景象。
艾米莉跟了过来，站在他身边。
“紧张吗？”她问。
“有点。”林风实话实说，“灰石村只是一个测试场，我们就差点没兜住。王都…那是维克多选中的最终舞台。他的准备，只会更充分。”
“但我们也不是灰石村时的我们了。”艾米莉轻声说，“你可以使用假面骑士，我有自然使者能力，我们有四重网络和整个团队。而且…”
她顿了顿：“而且这次，我们知道对手是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知道他大概会在哪里动手。这比在灰石村摸着石头过河，已经好太多了。”
林风转头看她。
夕阳的光从侧面打在她脸上，让那些疲惫的痕迹更明显，但也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坚定。
“你说得对。”他说。
窗外，一只传讯鸟划过天空，朝着王都的方向飞去。
在遥远的王都某处，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维克多·奥尔斯顿正站在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前。
地图上已经用暗红色墨水标记出了十几个点，和他曾经向林风展示的模拟图几乎完全一致。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新的晶石碎片。
这枚碎片比灰石村那枚小，但纯度更高，表面流转着更加凝实的银蓝光泽。
“标本馆的数据回收率…百分之六十八，”他自言自语，“足够完成最终优化了。”
他走到实验台边，台面上摆放着十几个密封的培养罐。
每个罐子里都悬浮着一团暗红色的能量体，能量体内部封存着不同的人脸影像——那是他从王都各个阶层秘密收集来的、纯度最高的欲望样本。
“王都啊王都，”维克多轻声说，手指拂过培养罐冰冷的玻璃表面，“你积累了三百年的欲望，沉淀在每一条街道的砖缝里，渗透进每一个贵族的血脉里，流淌在每一个平民的梦境里…”
他笑了。
“现在，是时候让它们…醒过来了。”
地下室的门被敲响。很轻，三下。
维克多收起笑容，恢复那副学者的平静表情：“进来。”
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闪身而入，单膝跪地：“祭司大人，法师塔的玛尔莎已经动身返回。王室那边，莉娅公主刚刚签发了一份秋季授勋的推荐名单。”
“名单上有谁？”
“两个人。林风，还有那个治疗师艾米莉。”
维克多的眼睛亮了起来。
“终于要来了吗，”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某种期待，“我的对照组…”
他转身，看向墙上那张王都地图。
地图中心，王宫的位置，被一个暗红色的圆圈标记着。
圆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最终实验场：欲望升华仪式。倒计时：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