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余波如同山谷中久久不散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厉战肩头的弩箭虽已取出,伤口在苏晚栀偷偷用空间泉水滋养下愈合神速,但为了“示弱”,他依旧整日卧于榻上,脸色刻意保持着失血后的苍白,偶尔在老族长或白狼亲信前来“探望”时,还会适时地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苏晚栀则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和憔悴,将一个受惊过度、依赖夫君的弱女子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白狼对夜袭事件的处理,显得异常暧昧。他派亲信送来更加珍贵的伤药和补品,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歉意”和“追查到底”的决心,但真正的凶手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谷中的守卫明显加强了,尤其是小院周围,时常有陌生的面孔“不经意”地巡逻而过,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苏晚栀紧绷的神经。
厉战对此冷眼旁观,不言不语,只在深夜无人时,那双深邃的眸子会燃起冰冷的火焰,指尖无意识地在榻边划动着什么,仿佛在推演着某种复杂的棋局。苏晚栀知道,他在等,等白狼下一步的动作,等一个破局的契机。这种等待,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刻都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这日黄昏,夕阳将环形山壁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那名灰衣妇人再次到来,这一次,她的神情不再平板,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凝重和隐隐的狂热。
“白狼大人有请二位,移步祭坛。”妇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夜……是血月祭。”
血月祭?苏晚栀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曾在灰鹰部老人口中听过只言片语,那是草原部落一种极其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传闻与沟通神灵、祈求力量有关,但往往伴随着……血腥的献祭!
她下意识地看向榻上的厉战。厉战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他撑着手臂,极其“艰难”地坐起身,声音沙哑虚弱:“何事?”
“大人说……今夜血月当空,乃是与神灵沟通的吉时。”妇人垂首,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厉先生与苏姑娘乃谷中贵客,特邀二位观礼,或许……能得神灵庇佑,早日康复。”
观礼?庇佑?苏晚栀心中冷笑,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白狼终于要图穷匕见了吗?这血月祭,恐怕就是他为她和厉战准备的……最终舞台!
厉战沉默片刻,目光与苏晚栀担忧的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那里面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决绝和无声的安抚。他缓缓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忙躬身引路。
厉战在苏晚栀的“搀扶”下,一步一喘地走出小院。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苏晚栀能感觉到,厉战的手臂看似无力地搭在她肩上,但那暗中传递来的力量,却异常坚定。
祭坛位于山谷最深处,一处背靠悬崖的天然石台上。此时,石台周围已经燃起了数十堆巨大的篝火,跳动的火焰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却更添几分诡异。数以百计的北狄族人聚集在台下,人人脸上涂抹着神秘的油彩,眼神狂热,低声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祷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癫狂的宗教氛围。
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用黑色巨石垒成的、造型古朴狰狞的狼首祭坛。祭坛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白狼图腾的皮鼓。白狼本人,依旧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负手立于祭坛之前,俊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洞悉一切和掌控全局的冰冷光芒。他身旁,那头白色巨狼安静地匍匐着,幽绿的狼眼扫视着台下的人群,带着漠视众生的威严。
看到厉战和苏晚栀到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那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有敬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待祭品般的狂热!苏晚栀的心脏瞬间被攥紧,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白狼微微抬手,吟唱声戛然而止,全场死寂。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厉战和苏晚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厉先生,苏姑娘,请上祭坛。”
上祭坛?!苏晚栀的血液几乎冻结!她死死抓住厉战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衣衫。
厉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面上却依旧是一片“虚弱”的平静。他拍了拍苏晚栀的手背,示意她镇定,然后拄着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踏上了那通往祭坛的石阶。苏晚栀紧紧跟在他身侧,能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微微颤抖(不知是伪装还是伤势牵动),但那份一往无前的决绝,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护在其中。
两人终于站到了祭坛之上,与白狼相对而立。近距离看着白狼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眸子,苏晚栀感到一种灵魂都被看穿的恐惧。
“血月将升,祭祀开始。”白狼的声音清冷,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转身,面向那狰狞的狼首祭坛,张开双臂。
就在这时,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一轮硕大、殷红如血的圆月,缓缓从山巅升起!血色的月光洒满山谷,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红晕!台下的人群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呼喊!
白狼闭上眼,口中开始吟诵更加古老晦涩的咒文。随着他的吟诵,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凭空亮起了一圈诡异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符文!一股阴冷、强大、令人灵魂颤栗的无形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祭坛!
苏晚栀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惊恐地看向厉战,只见厉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周身那股内敛的煞气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与那无形的力量剧烈对抗着!他紧握着木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白狼忽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血月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他猛地转身,目光直直射向苏晚栀!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晚栀!以你之血,唤狼神之魂!献上你的……特殊之力!助我……开启通天之路!”
话音未落,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古朴、闪烁着寒光的骨刀,刀尖直指苏晚栀!
与此同时,祭坛周围的幽蓝符文光芒大盛,那股无形的束缚力骤然增强!苏晚栀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抽离体外!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猛地从厉战喉中爆发出来!他原本“虚弱”的身体骤然挺直!手中木杖“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捏碎!他猛地踏前一步,用自己重伤未愈的身躯,死死将苏晚栀护在身后!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充斥着滔天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守护意志!
“谁敢动她!”厉战的声音嘶哑欲裂,却带着斩钉截铁、撼天动地的决绝!他周身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冰冷煞气,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炸开!竟硬生生将那无形的束缚力冲开了一丝缝隙!
白狼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他显然没料到,重伤至此的厉战,竟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和意志!
“厉战!你……”白狼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白狼!”厉战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你的目标,是我!与她无关!若要祭品……用我的命!”
用我的命!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祭坛上空!也狠狠砸在苏晚栀的心上!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厉战如山般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泪水瞬间决堤!不!不要!
白狼死死盯着厉战,眸中神色变幻不定,有震惊,有恼怒,更有一种……被挑衅的冰冷怒意和……一丝极深的算计?祭坛下的族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狂热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和血月无声的凝视。
空气凝固,杀机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轮血月的光芒,似乎达到了某种顶点,一道极其浓郁的血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了整个祭坛!将厉战、苏晚栀和白狼三人,同时吞没!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力量,瞬间充斥了苏晚栀的四肢百骸!她胸前的玄铁令牌骤然变得滚烫!而她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空间,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与这血月之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这是……?!”白狼首次失声惊呼,琥珀色的眸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被血光笼罩、脸色瞬间变得异常苍白的苏晚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厉战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他猛地回头,看向苏晚栀,当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和周身隐隐散发出的、与那血月之力交织的奇异波动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眸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前所未有的、深不见底的担忧!
血月当空,祭坛惊变!
古老的仪式,意外的共鸣。
厉战以命相护的誓言犹在耳边,
而苏晚栀身上那最大的秘密,
却在这诡异的血光下,
首次……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