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粒粗粮,稀疏得可怜,像是大海里的几颗沙粒,根本算不得粥,甚至连“米汤”都算不上。
李昭的目光,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眸中的寒意如同腊月的寒冰,直射向那面色惨白的官兵。
周遭的喧闹,仿佛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风吹过帆布的哗啦声,还有灾民们压抑的呼吸声。
那官兵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强撑着底气吼道:“看什么看?你也不像灾民,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赶紧滚!”
李昭握着铁勺的手,用上就力道,勺柄差点攥碎。
他看着锅里那一锅白水,又看向周围灾民们碗里那浅浅的、清澈见底的“粥”。
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猛地将铁勺重重地掼在锅沿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棚子都仿佛晃了晃。
“你们就拿这样一锅水,来糊弄朕的灾民?”
李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在石板上。
那官兵被他这气势震慑,一时竟忘了反驳,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李昭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脸色惨白如纸的苏玉瑶,又落回那官兵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在这大兆的土地,朗朗乾坤,岂容得你们这些败类祸害大兆子民。”
“今天,朕——”
他顿了顿,玄色的衣袂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透出一抹灼人的亮色。
突然改口,“——真就管定了!”
这一声断喝,字字如金石坠地,震得棚子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寒风卷着李昭的话音,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畔,那股潜藏在玄色常服之下的威仪,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压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那掌勺的官兵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狰狞的脸上挤出一抹讥诮.
“朕?你也配称朕?我看你是饿疯了,连龙椅都敢奢望,你这是灭族之罪。”
话音未落,鱼化龙已然欺身而上。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官兵的手腕便被反扭到了背后,疼得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虾米般蜷缩在地。
另一个维持秩序的官兵见状,抄起脚边的木棍便要扑上来,却被鱼化龙一记凌厉的扫堂腿绊倒,重重摔在铁锅旁,溅起一地滚烫的水花,烫得他嗷嗷直叫。
周遭的灾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原本喧闹的粥厂,瞬间落针可闻。
唯有那口大锅里的白水,依旧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荒唐的闹剧。
那掌勺官兵的惨叫声尚未散尽,粥厂西侧的棚子后头,突然炸响一声破锣般的嘶吼。
“不好了!有人砸粥场了!弟兄们快出来!”
喊话的是方才缩在柴火垛旁看热闹的一个瘦猴似的小兵。
他见鱼化龙与方成令出手制住了两个同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也顾不上分辨来人是谁,只扯着脖子喊人,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一嗓子喊出去,不过片刻功夫,棚子后头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十几个手持长枪短棍的官兵便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
他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兵服,脸上带着戾气,手里的兵器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光。
一涌出来便将李昭这些人围在了中间,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嘴里还骂骂咧咧。
“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老子们的地盘撒野?识相的赶紧跪下认错,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围在四周的灾民们见状,吓得纷纷往后退去,胆小的已经缩到了墙角,胆大的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这些官兵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谁也不敢轻易触他们的霉头。
老叟更是急得浑身发抖,颤巍巍地想上前求情,却被身边的妇人死死拉住。
鱼化龙与方成令护在皇上身前,眼神冷冽如刀,手中抓住剑柄。
青鸾等娘子军将苏尚宫护在中间,做好了护主的准备。
那帮兵匪冲过来,鱼化龙拉出软剑,身形一晃便欺到一个举着长枪的官兵身前。
手腕翻转间,短匕便抵住了那人的咽喉,力道之大,逼得那人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半句狠话都不敢说。
方成令则更直接,他赤手空拳,面对两个挥着棍子冲上来的官兵。
不闪不避,侧身躲过当头一棍,反手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猛地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官兵的胳膊便被拧得脱了臼,疼得他惨叫着瘫倒在地。
另一人见状,吓得脸色惨白,转身想跑,却被方成令一脚踹在后心,摔了个狗啃泥,半天爬不起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冲上来的十几个官兵便被鱼化龙与方成令两人打得七零八落。
不是胳膊脱臼,便是腿骨被踢断,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嚣张气焰。
粥厂的混乱,早已惊动了躲在对面酒楼里监工的官员。
就在这时,粥厂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都给本官住手!敢在福安街粥场闹事,活腻歪了不成?围起来,把这些乱民全部拿下,有敢反抗者就地正法,绝不姑息。”
随着这声暴喝,数百名手持弓弩的官兵从街口蜂拥而至,瞬间将整个粥厂围了个水泄不通。
弓矢上弦,箭尖直指场内,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胖子,他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头戴乌纱帽,脸上满是倨傲之色。
在一众官兵的簇拥下,迈着八字步缓缓走了进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砸本官治理下的粥场,就是天王老子本官也要将其治罪。”
他一边骂着,一边抬眼看向场中,待看清被围在中间的那道玄色身影时,脸上的嚣张之色骤然凝固。
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嘴角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