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幻境中初代观测者的残影如烟散去,指尖残留的星图触感却灼人得如同烙印。吴境踉跄着脱离时砂漩涡,左臂那层灰蒙蒙的结晶硬壳下,蕴含的恐怖力量几乎要撑爆皮肉。甲骨文在皮肤下剧烈蠕动,每一次搏动都似有青铜巨门的嗡鸣在血脉里震荡,每一次嗡鸣都让他头脑嗡鸣,眼前重影叠叠。
“必须斩断!”这念头在吴境撕裂般的识海里砸下,激起一片刺骨的决绝。他猛地撕下左袖,裸露的结晶臂膀暴露在森冷月光下,灰蒙蒙的表面下,无数甲骨文字符如同活物般流动、碰撞,它们挣扎着仿佛下一刻就要钻出皮肤束缚。
“不能再等了!”他低吼,声音干涩沙哑如同金石摩擦。右掌猛地并指如刀,指尖闪耀起一点惨白得没有丝毫温度的月华寒芒,那是镜族圣女以本命月华凝成的斩裂之刃,蕴含着冻结时空的寒意。刀锋未至,一股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碎的寒意已然笼罩四周,空气凝滞,连尘埃都停止了飘荡。
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沉入那唯一能驾驭这柄刀的心境——绝对的“无知”。意念如磨盘,碾过血肉经脉中肆虐的全知毒素,将它们强行拖拽、压缩,向着那条该死的手臂涌去!左臂的灰晶外壳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幽光,皮肤之下,那些甲骨文字蠕动得更加疯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仿佛有亿万只青铜打造的蚂蚁在啃噬骨髓。臂膀瞬间膨胀了一圈,灰晶表面甚至裂开细密的蛛网纹路,缝隙里透出令人心悸的深青色光芒!剧痛潮水般冲击着吴境的神经,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口腔,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念。
“斩!”凝聚了所有意志的意念驱动右臂,那点惨白的月华锋芒撕裂冻结的空气,朝着自己左肩关节处,坚决无比地挥落!死亡的气息冰冷彻骨,那是终结,也是解脱。
就在那惨白锋芒即将触及肩头皮肤的瞬间——
嗡!
左臂上疯狂蠕动的灰色甲骨文骤然静止!紧接着,所有流动的文字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抹去,又在刹那间重组、熔炼!刺目的深青色光芒猛地从裂开的晶壳缝隙中爆发出来,不再是混乱的字符流光,而是凝实为一束!
深青色的光柱斜斜刺出,并非射向虚空,而是在吴境面前三尺之地骤然展开!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甲骨文粒子在光柱中疯狂旋转、组合,构成了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巨门全息投影!门扉紧闭,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繁复扭曲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密语篆文,每一道线条都仿佛蕴含着撕扯灵魂的重量。它就这样凭空矗立,散发着跨越时空的苍茫与绝对威严,将吴境与那落下的月华刀锋彻底隔绝开来。
吴境的动作僵在原地,瞳孔因极度震惊而缩小到了极限!
那扇深青色的青铜巨门影像,门扉无声地、沉重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没有预想中的混沌乱流或毁灭风暴,门后显露的并非深渊,而是一片柔和得近乎诡异的光芒。
光芒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的方向,穿着样式古朴、流淌着原始洪荒气息的宽大道袍。他的脚下,是浩瀚无垠、布满星辰尘埃的虚空,而在他对面,则是一扇顶天立地、真实无比的青铜巨门!那巨门巨大得难以想象,门体上爬满了巨蟒般粗壮的青铜藤蔓,藤蔓上又生着无数更加细小的青铜嫩枝,延伸到虚空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原始世界?”吴境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捕捉到那人袍角上流过的一个极其黯淡却又熟悉的星徽——唯有传说中突破了第十级世界壁垒、抵达最终彼岸的飞升者,才会拥有的印记!
影像中的背影缓缓抬起双手,抵住了那扇真实的青铜巨门。一个推进的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足以推动诸天万界的沉重力量。
吱嘎——!
现实中,投影里的门缝开得更大了些。
门内柔和的光芒流转涌动,勾勒出门后景象的边缘。就在那缓缓扩大的缝隙之后,出现了一个倒悬的身影!
乌黑如瀑的长发向下垂落,在涌动的光芒中轻轻飘拂。素白的裙裾违反重力地向上倒垂飞扬,露出一双纤细的、赤着的足踝。那个身影倒悬在门后的光芒里,面容因为逆光而显得有些模糊,唯独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勾勒出一个无比清晰、甚至带着几分温柔宠溺的微笑。
吴境的血液在这一刻冻结了!全身的寒毛根根倒竖,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着一种扭曲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他!那张脸,那微笑……他死也不会认错!那是……
“苏……婉清?”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丝破碎的气流。
“嗡——!”
左臂的投影猛地剧烈震动,那倒悬的身影瞬间清晰了一瞬!那张脸,那眉眼,那唇角的弧度,与他记忆深处某个午夜梦回惊鸿一瞥的侧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就是她!就是那个在永恒图书馆的婚书上刻下名字的人!就是那个在剧痛的预言画面中手持青铜钥匙刺向他心脏的人!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原始世界的门后?那温柔的笑容背后,又藏着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吞没了吴境。挥刀的意志在真相的冲击下土崩瓦解。右手指尖那点惨白的月华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就在光芒熄灭、投影闪烁即将消失的刹那,左臂上那层坚硬冰冷的灰晶外壳深处,沉寂了片刻的甲骨文再次疯狂涌动!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刻刀瞬间重新犁过,一片古老的字符挣脱了晶壳的束缚,清晰地浮现在皮肤表面,每一个笔画都如同活物般扭曲颤抖:
「第七纪元飞升者将见证门有两面」
这行古老的预言灼烧着吴境的视线。
轰隆隆!
投影终于不堪重负般彻底崩碎,化作万千细碎的青色光点,如同萤火虫群四散纷飞,迅速黯淡湮灭在冰冷的月光里。祭坛顶端,重归冰冷的死寂。只剩下吴境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左臂甲骨文残留的滚烫灼痛感。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门有两面……第七纪元……”这几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脚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月光清冷如水,清晰地映照出祭坛地面那些古老斑驳的纹路。而就在那些纹路之上,他那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轮廓清晰的影子……
腰肢纤细,裙裾的弧度柔和地散开——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形轮廓!
影子无声无息,却比刚才那扇跨越时空的青铜门投影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抵御的冰寒与悚栗!
寒风吹过祭坛,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吴境僵立如石,月光下,影子那属于苏婉清的轮廓清晰而又诡异。
冰冷的月光凝固在祭坛上,空气沉重得如同冻透的铅块。吴境的目光死死锁住脚下那抹纤细扭曲的影子,属于苏婉清的轮廓线条在石纹间清晰得刺痛神经。左臂甲骨文的灼痕下,那行预言如毒蛇盘踞嘶鸣:“第七纪元飞升者将见证门有两面”。门的两面……一面是原始世界倒悬的微笑,一面是此刻脚下无法挣脱的囚影?他缓缓抬眼,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青铜巨门的虚影正无声转动,倒映着这片冰冷死寂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