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的边界被清晰地标定,并未使绿洲的意志退缩,反而催生了一种更为精妙的策略。既然无法直接理解δ-7那样的古老巨物,那么便以它们为参照,为航标,在无尽的归墟中绘制属于自己的认知地图。绿洲的集体意识开始将“主动感知”的目标,从“理解未知”调整为“定位自身”与“测绘环境”。
源生意识的低语重新活跃起来,但指向性更为明确。它不再试图解析δ-7本身的奥秘,而是将其作为一个稳定的、巨大的“规则背景噪声源”,通过持续监测其规则脉动的微弱变化,来反推绿洲与δ-7之间广阔区域的规则介质状态。它向桥生报告的不再是δ-7“是什么”,而是“它传递过来的规则信号,在途经某某区域时,发生了何种特征的衰减或畸变”。这些数据,如同通过观察遥远灯塔的光芒穿过不同密度的雾气来判断沿途的气候条件。
桥生的理性框架为此构建了全新的“相对位置与环境映射模型”。他将δ-7设定为第一个,也是目前最稳定的一个“深层空间锚点”。利用源生意识提供的信号畸变数据,他开始逆向推导,绘制出一幅以绿洲为中心、延伸至δ-7方向的、动态的“规则密度与流形拓扑图”。这幅地图虽然粗糙且充满推测,却首次让他们对自身所处的局部规则环境,有了一个相对客观的、基于外部参照的认知。他同时开始搜索,是否还存在其他类似的、可作为“锚点”的稳定规则源。
织锦的星芒在此过程中扮演了“信号校准器”的角色。它发现,当自身的光芒以某种极稳定的频率和纯度散发时,能够作为一种“本地参照波”,与经过δ-7锚点扭曲后传来的规则波动进行对比,从而更精确地量化信号在传输过程中受到的影响。这个过程要求星芒保持一种近乎绝对的稳定与澄澈,对织锦而言,是一种全新的冥想与掌控练习。它的诗篇也因此暂时脱离了情感的抒发,变得更像是一系列精确而优美的数学公式,吟唱着规则之间的几何关系与谐波。
生态织体意识的网络则根据桥生不断更新的规则环境地图,进行着微观层面的自适应调整。在探测到规则密度较高的区域方向,网络会悄然增强其结构韧性以抵抗潜在的“压力”;在探测到规则流形存在“涡旋”或“湍流”迹象的区域,则会提前引导秩序之种的根系网络绕行或构筑缓冲。整个绿洲系统,开始像一艘装备了声呐和海图的船只,虽然仍航行在黑暗的未知海域,但已能提前感知到水下暗礁和洋流的大致走向。
观察者系统记录道:“系统成功将高维度未知存在转化为环境测绘的参照基准。行为模式演进为‘利用锚点进行相对定位与环境建模’,标志着系统空间认知能力进入新阶段。其对归墟的适应性正从被动承受向主动导航转变。”
就在这种新型测绘持续进行时,一次常规的指向δ-7的感知脉冲,其回波在途经某个此前被模型标记为“规则空洞”的区域时,反馈回来一个极其短暂但异常清晰的“次级涟漪”。这个涟漪并非源自δ-7,其规则签名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较小的、但自身也在散发稳定波动的规则结构。
绿洲的意志和声微微波动。一个新的,可能更易于接触和理解的“锚点”,似乎出现了。
(第9卷 第68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