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风的指尖还搭在终端边缘,签字笔的金属笔帽微微发凉。主控室的屏幕暗了一瞬,量子诱饵程序完成新一轮数据注入,虚假的“龙渊”飞行参数正沿着那条被监听的链路缓缓流出。他没有移开视线,但呼吸节奏已悄然调整,从内部清查的沉压中抽身,转入另一种更公开的战场。
沈昭华的声音从通讯频道切入,低而清晰:“巴西代表团临时变更议程,十分钟后进入谈判区。”
他点头,动作极轻,像是确认某个早已预判的落子。周子豪立刻切换界面,将系统底层日志隐藏至离线分区,同时激活备用数据通道,确保谈判期间任何外部调取请求都不会触发真实响应。监控链路仍在运行,他们不能惊动沈明远背后的整张网,但也不能在明面上示弱。
谈判区灯光亮起。巴西代表身穿深蓝西装,领带夹闪着冷光,手中文件夹边缘整齐,仿佛经过精确裁切。他将一份报告摊开在桌面,封面上印着“国际绿色航空联盟环境评估”字样,编号序列完整,印章清晰。
“根据最新监测数据,贵方试验机场夜间噪音峰值连续三日超过85分贝,超出南美航空环保标准限值。”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们建议暂停技术转让流程,重新审议合作条款。”
沈昭华坐在对面,未立即回应。她将平板置于桌前,解锁后接入沪城生态环境局实时监测平台。曲线图迅速生成,时间轴精准对齐对方报告所引用的采样段。
“你们的数据采集时段为7月18日凌晨两点至四点。”她开口,声线平稳,“恰好覆盖台风‘海澜’过境主峰期,全市交通与应急系统均启动二级响应。同一时段,全市平均噪音上升12.3分贝,贵方是否考虑了这一干扰变量?”
对方稍顿,随即道:“极端天气也是运营环境的一部分。”
“合理。”沈昭华点头,“但贵方引用的《南美航空噪声控制导则》版本为2015修订版——而该标准已于2019年由贵国环境署正式废止,现行有效版本明确指出:特殊气象条件下采集的数据不得用于合规性判定。”
她滑动屏幕,弹出官方公告截图与法规更新记录,逐项对照。对方眉头微蹙,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
就在此时,天花板角落的一枚微型无人机悄然启动。它伪装成烟雾报警器外壳的一部分,镜头无声旋转,锁定巴西代表的手部动作。当对方因语塞而抬手翻页时,纸张边缘出现细微褶皱,下一秒,他猛地合上报告,用力过猛导致首页撕裂,碎片飘落。
无人机在零点三秒内完成多角度捕捉,红外扫描叠加生物特征识别,瞬间提取残留指纹,并通过加密链路上传至国际航空组织备案数据库。同步,系统自动比对全球航空从业者生物信息库,标记异常匹配项。
沈昭华依旧坐着,语气未变:“此外,我方可提供第三方检测机构出具的连续七日分贝记录,涵盖正常运营、强风、降雨等全部工况。数据显示,平均值稳定在76.4分贝,最大瞬时值未突破83.2。”
她将新图表推至共享屏,标注出对方报告中58%的偏差点位,每一处都附带原始数据来源与采集设备编号。
“若贵方坚持质疑,我们可申请由IAAo(国际航空监督组织)指定独立机构进行现场复测。”她看着对方,“费用由败方承担。”
空气凝滞。巴西代表的手指停在半空,原本准备递出的补充材料迟迟未动。他身后随行顾问低头耳语几句,声音极低,但唇形被另一台隐蔽摄像头完整捕获。语音还原显示关键词:“信号中断……数据库反查……延迟执行。”
陈御风在主控室观看着直播画面,手指轻敲桌面,节奏稳定。他知道,这场谈判早已超出技术范畴,是境外资本围堵链条中的一环。拖延签约,制造合规争议,进而动摇投资信心——这是惯用打法。但他们没料到,对方不仅掌握实时数据,还能在撕毁文件的瞬间完成证据固化。
巴西代表终于开口:“我们……需要内部讨论。”
“请便。”沈昭华收起平板,动作利落,“但我提醒诸位,原定今日签署的技术验证备忘录,若未能按时提交,将自动进入失效流程。下次重启需重新走审批,预计耗时不少于二十个工作日。”
对方脸色微变。那不是演技,而是真实的时间压力浮现。
十分钟后,巴西代表重新入座,面色沉静。“经核实,我方引用资料确有版本疏漏。”他翻开协议文本,“我们接受原有条款,愿按计划推进合作。”
笔尖落下,墨迹在纸上延展。沈昭华签下名字,钢笔在“昭”字末笔划出一道飞鸟般的弧线。签约完成,对方团队起身告辞,步伐略显仓促。
主控室里,周子豪调出无人机传回的指纹分析结果。“匹配对象为‘天穹航空咨询’前雇员卡洛斯·雷耶斯,三年前因伪造测试数据被吊销从业资格,现列为IAAo观察名单。”
“他在替人做事。”陈御风低声说。
“不止。”周子豪放大信号残余波形,“刚才谈判期间,对方携带的U盘曾尝试连接本地wi-Fi热点,虽然未成功,但发出过一次短脉冲信号,频率与‘蓝海未来科技’的远程控制协议一致。”
陈御风盯着屏幕上的环形岛屿坐标,沉默片刻。“他们以为我们在应付他们。”
“实际上呢?”周子豪问。
“我们在等他们暴露更多节点。”他说,“沈明远不会只布这一条线。”
沈昭华走进主控室,脱下外套搭在椅背,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她将一份加密文件插入专用接口。“刚拿到沈氏集团近六个月对外投资清单,有三笔资金通过三级子公司流向加勒比注册实体,最终流向与‘蓝海未来科技’进口设备付款路径重合。”
“他用自己的体系养对手。”陈御风冷笑。
“我已经启动资产冻结预案。”沈昭华坐下,目光落在投影中的岛屿轮廓,“只要再有一次资金异动,就能申请司法介入。”
周子豪突然抬头:“卫星信号又有波动,不是攻击,是某种低频信标,周期性发射,间隔正好是二十四小时整。”
陈御风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系统界面浮现,签到倒计时显示剩余69小时47分,贡献值曲线再次出现微小跃升——每当那个信标启动,系统都会记录一次“潜在交互事件”。
“他们在唤醒什么。”他说。
“而且越来越频繁。”周子豪调出历史数据对比,“上次波动持续18分钟,这次延长到23分钟,功率输出提升了12%。”
沈昭华看着那组数字,忽然道:“父亲笔记里提过一种共振激发装置,用于激活地下能源核心。他说,只有特定频率的信号才能穿透岩层,像钥匙一样打开封闭系统。”
陈御风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翡翠戒指上。系统提示无声浮现:【前置条件:携带原始数据核心进入坐标中心】。
“准备深海信号穿透测试。”他对周子豪说。
周子豪点头,开始构建模拟模型。主控室陷入短暂安静,只有终端风扇低鸣。
陈御风拿起签字笔,在图纸边缘写下几行参数。笔尖划过纸面,留下细密墨痕。窗外,港口灯火依旧明亮,月光斜照在奖杯曲面,折射出一道细长光斑,缓缓移动,像一只无声倒计时的指针。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