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向局促不安的祁同伟,神情微微一敛,面色沉静下来。
刹那间,一股从生死战场中淬炼出的凛冽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在这股令人窒息的气势下,祁同伟只觉脊背发凉,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平日里能言善道的他,此刻喉头仿佛被堵住一般,竟发不出半个字!
“你就是祁同伟?”
祁同伟强压心中惊涛,不由自主挺直身躯,以近乎汇报工作的口吻,铿锵答道:
“报告首长,我是来自汉东的祁同伟!”
“呵呵呵……”
钟老爷子闻言一笑,神情瞬间松弛,那股骇人威势也随之烟消云散。
直到此时,祁同伟才感觉时间重新流动,四周鸟鸣风动、花香扑鼻,感官终于回归正常。
“小艾啊,你去厨房看看饭做得如何了,我和这位年轻人单独聊聊。”
钟老爷子温和开口。
“这……”
钟小艾迟疑片刻,转头望向祁同伟,眼中满是关切。
“去吧。”
祁同伟轻声回应。
“那好。”
钟小艾点了点头,又撒娇般对爷爷道:“爷爷,您可不能吓唬同伟!”
“好好好,乖孙女,爷爷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拿他怎样?”
钟老爷子连连摆手,哭笑不得。
钟小艾这才安心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祁同伟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脚步缓慢,一步三顾,方才走远。
“坐下吧。”
钟老爷子指了指身旁的木凳。
祁同伟不敢怠慢,规规矩矩落座,仅用三分之一臀部轻贴凳面。
腰杆笔直,目视前方,活像个等待审问的嫌疑人。
“不必如此拘谨。”
钟老爷子见状,温声道:“
来之前,心里是不是七上八下?”
“是的。”
祁同伟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神秘莫测?以为我身居高位,不好打交道?”
“这……”
祁同伟一时语塞,进退两难。
这话怎么接?
太实诚怕得罪,说假话又心虚!
能不能有人提醒一下?!
“其实啊,外头的人总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想象得太过威严。”
钟老爷子不等祁同伟开口,便自顾自地笑了。
语气温和如初阳:“可说到底,咱们也是普通人,当年在战乱年代,还不是从山沟沟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顶多是如今的领导还愿意尊重我们几句,遇到重要事情,也会来听听我们的看法。”
话到此处,钟老爷子不禁感慨万千:“但时代终究是变了,眼下的天下,是年轻人的舞台。”
“而将来——”他目光缓缓转向祁同伟,“则是你们这一代人的。”
“我们这些半只脚已踏进黄土的老者,所求的,不过是国泰民安罢了。”
“再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祁同伟听着这番平实话语,心头竟有些发空。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太简单了?”
“还是以为我一上来就要训你一顿,给你立规矩、敲警钟?”
钟老爷子轻笑一声:“你可知道曹操?”
“知道的。”祁同伟点头。
“我的老首长生前最敬佩的,便是魏武大帝。那你可知,这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临终遗言中,都写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在祁同伟的认知之外。
所幸,钟老爷子并无卖关子之意。
“他在遗嘱里谈的全是家常琐事,甚至特意交代:若家中子孙日后困顿,务必学一门编织的手艺,免得挨饿受冻。”
“很意外吧?”钟老爷子见祁同伟面露惊异,微微一笑,“当年的人也一样不解。”
“你可是权倾天下的枭雄,难道不该在最后留下几句宏图大志,或是托付江山社稷?”
“为何偏偏尽是些儿女私情、柴米油盐?”
“可依我看,正是这一点,才显出他真正的风骨。”
钟老爷子语气沉稳:
“在这人人都习惯说场面话的世道,他偏说真心话;众人都期待他心怀天下,他却只愿牵挂家人冷暖。”
祁同伟心中震动不已。
“所以,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只为告诉你一个字。”
“真!”
“做人要真,做事也要真!别搞那些虚浮花哨的把戏,唯有脚踏实地,才能走得长远!”
钟老爷子目光微亮,直视祁同伟:
“尤其是对小艾,更要真心实意!”
祁同伟立刻起身,站得笔直,语气坚定如铁:
“请老爷子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小艾,更不会辜负肩上的责任!”
“好!”钟老爷子点点头。
说了这许久,他也略显疲惫。
一旁的保健医生悄然上前,低声提醒祁同伟可以告退。
就在祁同伟躬身欲行之时,钟老爷子又轻轻开口:
“对了,你会下棋吗?军棋。”
祁同伟脚步微顿。
轻声答道:“会一点,只是技艺不精。”
“那正好。”钟老爷子听罢,脸上笑意更浓。
看向祁同伟的眼神,竟比先前更多了几分赞许与亲近。
“很好,等会吃完饭,陪我杀上几局!”
“多吃菜,别光吃饭。”
饭桌上,祁同伟见肖若云亲自夹来一块鹅肉,连忙起身,受宠若惊。
“同伟啊,听说你现在是在一个县城当县委副书记?”肖若云笑盈盈地看着他,越看越欢喜。
既然钟老爷子未有异议,肖若云心里已然将祁同伟当作自家女婿看待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她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难怪女儿宁愿放下侯亮平,也要选择祁同伟。
不论从目前的任何角度来看,祁同伟都比侯亮平更为出色。
“妈,可不只是县委副书记那么简单,同伟还兼任了县政府的常务副县长呢!”
钟小艾立刻开口,带着几分炫耀意味地挽住祁同伟的手臂。
瞧见没有?我选的男人就是这般能干!
“那确实挺不错的。”
肖若云微笑着点头。
旁边坐着的一位女性夹菜的动作稍稍一顿。
这位年约五十岁的妇人语气平淡地说道:“小艾啊,你可是给钟家寻了个金龟婿。”
“听说你还不到29岁?”
她侧过头看向祁同伟,眼神中透着打量与审视。
祁同伟经由钟小艾之前的介绍,早已清楚这位正是钟家老二、钟爱国的夫人。
当即笑着回应:“过了七月份,就满二十九了。”
“年纪轻轻,也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