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滴沙砾的流逝都清晰可闻。仅剩最后八个时辰。
幽深的地下水脉已被甩在身后,四人组此刻正置身于一个完全超乎想象的空间。这里绝非天然洞穴,四壁皆是规整的巨大青石垒砌,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手中那几支在潮湿空气中顽强燃烧的火把,勉强照亮前方。空气里弥漫着千年尘土与石头特有的阴冷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光深处的沉静威压。
“我们……这是到了?”欧阳菲菲声音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她手中的火把光芒摇曳,映照出前方视野的轮廓。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近乎顶天立地的青铜门。门扉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无比的莲花、梵文以及各种奇禽异兽的图案,历经漫长岁月,依旧散发着庄严肃穆、不容亵渎的气息。门环是两个狰狞的椒图兽首,口中衔着布满铜绿的环,沉重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声音。
“就是这里!琉璃塔地宫的核心入口!”陈文昌难掩兴奋,快步上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青铜门面,感受着那凹凸起伏的古老纹路,“史料记载,大报恩寺地宫入口有青铜巨门,上有密教真言与护法神兽,分毫不差!”
罗子建则保持着惯有的警惕,他迅速勘察了四周。这是一个近乎方形的石室,除了这扇巨门,再无其他明显通道。墙壁上的青石严丝合缝,连一片刀刃都难以插入。“门是找到了,怎么开?总不能指望它自动为我们这些‘天外来客’打开吧?”他敲了敲青铜门,发出沉闷厚实的回响,眉头紧锁,“这厚度,炸药都不一定管用。”
张一斌没有参与讨论,他正借着火光,仔细研究门上的铭文和图案,口中念念有词:“《营造法式》……不,这个规制更古老些,有点像……对了!子建,菲菲,你们看这些莲花的走向和兽首的眼睛,是不是暗合某种机关枢纽?”
就在三人围着青铜门一筹莫展之际,欧阳菲菲忽然“咦”了一声。她蹲下身,在门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凹槽。那凹槽的形状,狭长而略带弧度,中间似乎还有一道细微的隔断。
“这个形状……”欧阳菲菲下意识地摸了摸一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碧云剑。剑身被粗布包裹着,但那轮廓……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解开粗布,将碧云剑取出。通体流转着微弱青光的古剑,在火把照耀下更显神秘。她尝试着,将剑尖缓缓对准那个凹槽。
“等等!”陈文昌出声制止,“菲菲,小心有机关!”
然而,他的警告晚了一步。或者说,碧云剑与凹槽之间,存在着一种超越人为设计的吸引。
“咔哒。”
一声轻响,并非金铁交鸣,更像是某种机括严丝合扣的契合声。碧云剑的剑尖部分,竟完美地嵌入了那个凹槽,分毫不差!紧接着,奇异的景象发生了——剑身上那些原本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铭文,此刻竟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的、水波般的青色光晕。光晕顺着剑身流淌,迅速蔓延至整个青铜巨门上的雕刻纹路。
刹那间,梵文生辉,莲花绽放,神兽的眼眸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流转着莹莹青光。低沉的、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轰鸣声隐隐传来,整个石室都开始微微震颤。
“后退!”罗子建低喝一声,将有些看呆了的欧阳菲菲和陈文昌拉后几步,张一斌也握紧了路上捡来防身的一根铁棍,严阵以待。
“轧——轧——轧——”
沉重到足以撼动心魄的摩擦声缓缓响起,那扇不知封闭了多少岁月的青铜巨门,竟从中缝开始,向内徐徐开启!一道缝隙,逐渐扩大,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檀香、古卷和奇异金属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希望,如同被骤然拨亮的灯烛,在四人心中猛烈燃烧。他们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越来越宽的门缝。
然而,就在青铜门开启到足以容纳一人侧身通过之际——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
一个阴恻恻、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贪婪的声音,自身后他们来时的水洞方向响起。
四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火光摇曳中,只见东厂档头吴老二,带着七八名番子,如同鬼魅般从阴暗的水道中鱼贯而出。他们个个衣衫湿透,略显狼狈,但眼神却如饿狼般狠戾,手中绣春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显然是一路追踪至此。吴老二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拍着手掌,一步步逼近。
“想不到,咱家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尔等这几个妖人,竟真能替咱家找到这前朝秘宝之地!碧云剑,果然是开启地宫的关键!”吴老二的目光越过四人,贪婪地投向那正在开启的、青光流转的青铜巨门,以及还嵌在门上的碧云剑。
罗子建瞬间挡在最前面,摆出格斗架势,眼神冰冷:“吴档头,好耐心的黄雀!”
陈文昌心沉到谷底,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强自镇定,试图周旋:“吴档头,此剑关系重大,并非凡间财物,强行夺取,恐遭天谴!”
“天谴?”吴老二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在南京地界,我们东厂,就是天!尔等妖言惑众,私闯禁地,盗窃国宝,才是罪该万死!识相的,乖乖交出碧云剑,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番子已如鹰隼般扑出,目标直指门上的碧云剑!
“动手!”罗子建低吼一声,不退反进,迎向其中一人。他深知绝不能让剑落入对方手中。只见他侧身避开直劈的绣春刀,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对方手腕上,顺势夺刀,动作行云流水。另一名番子被张一斌用铁棍拦住,棍风呼啸,一时竟逼得那番子无法近前。
欧阳菲菲反应极快,在罗子建喊出“动手”的瞬间,她就冲向青铜门,想要拔回碧云剑。然而,那剑仿佛长在了门上,任她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
“菲菲小心!”陈文昌惊叫。
吴老二身法极快,已然欺近,五指成爪,带着腥风,直抓欧阳菲菲后心!眼看就要得手——
千钧一发之际,罗子建将夺来的绣春刀猛地掷向吴老二,迫使其回身格挡。 “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吴老二被阻了一瞬,勃然大怒:“找死!都给咱家上,格杀勿论!”
更多的番子涌上,狭窄的石室内顿时陷入混战。罗子建和张一斌背靠背,一个凭借精妙的现代格斗技与夺来的绣春刀,一个依靠力量和一寸长一寸强的铁棍,勉力支撑,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是好手,两人身上很快便添了几道血痕,险象环生。
陈文昌不会武艺,只能拉着欧阳菲菲不断躲闪,情势危急到了极点。青铜门还在缓慢开启,但那希望之门,此刻却仿佛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
“怎么办?剑拔不下来!”欧阳菲菲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
陈文昌目光急速扫视,忽然定格在张一斌之前研究门上古纹时提到过的“机关枢纽”——那对作为门环的椒图兽首!兽首的眼睛,原本是两颗黑色的石头,此刻在青光流转下,隐隐泛着异样。
“子建!一斌!掩护我!攻击兽首的眼睛!那可能是强制停止或逆转机关的枢纽!”陈文昌大吼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奋力向其中一个兽首眼睛砸去!
罗子建闻声,不顾身后刀风,一个翻滚靠近门边,用刀柄狠狠砸向另一个兽首眼睛!
“噗!噗!”
两声闷响,并非石头碎裂声,更像是某种机括被触发!两颗黑色石眼,竟被他们硬生生砸得凹陷了进去!
“轧——轧——轧——”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原本匀速开启的青铜巨门,猛地一顿,紧接着,竟以更快的速度,开始反向闭合!门上的青光也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电路接触不良。
“不好!”吴老二脸色剧变,他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快!抢剑!”
然而,门的闭合速度远超想象,门缝在迅速缩小。嵌在门上的碧云剑,因为门的运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青光狂闪!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心碎的脆响!在那巨大的闭合力量作用下,碧云剑,那柄承载着他们回归希望的千古名剑,竟从嵌入凹槽的剑尖处,骤然断裂!
一小截闪烁着青光的剑尖,留在了闭合的青铜门凹槽内,迅速被石门吞没。而大部分剑身,则从凹槽中弹飞出来,“铛啷”一声,掉落在欧阳菲菲脚边。剑身上的青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变得如同凡铁。
与此同时,青铜巨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彻底严丝合缝地关闭。门上的所有光华瞬间熄灭,石室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战斗,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骤然停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地上那柄断裂的、失去灵性的碧云剑,以及那扇再也无法打开的青铜巨门。
石室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回归的路,仿佛随着那扇门的关闭和剑的断裂,被彻底堵死了。
吴老二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断剑,脸上肌肉抽搐,既有计划失败的恼怒,更有一种被戏耍的暴戾。“好!好得很!毁了国宝,断了咱家的功劳!尔等妖人,万死难赎其罪!”他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给咱家剁碎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这扇鬼门!”
番子们再次举起兵刃,步步紧逼。罗子建和张一斌已是强弩之末,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陈文昌面如死灰,欧阳菲菲捡起地上的断剑,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泪水无声滑落。
难道,一切真的要结束在这里?
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
“嗡……”
那柄断剑的截面处,毫无征兆地,突然逸散出几缕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青色光丝。这光丝不再如之前那般温润,反而带着一种极不稳定的、躁动的能量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地扭曲着周围的空气。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吸力,自断剑处产生,牵引着地面上细微的尘土缓缓移动。
正准备发动最后攻击的吴老二和番子们,被这异象惊得顿住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柄诡异的断剑。
陈文昌瞳孔骤缩,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掠过脑海:“剑虽断,但其蕴含的时空能量……似乎因为断裂而变得极不稳定了?!”
罗子建也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低声道:“这东西……感觉要炸!”
是绝境中的最后一搏,还是彻底毁灭的导火索?
断剑异变,能量失控!
是福是祸?这失控的能量,是会在敌人面前引爆,将他们一同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入口?还是……会撕开一条意想不到的、通往生路甚至……“未来”的缝隙?
吴老二惊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这、这妖剑又在作什么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柄闪烁着不祥青芒的断剑之上。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