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弹夹静静地躺在纪川的掌心，沉甸甸的，像一块刚从极地里取出的寒冰。
纪川愣愣地看着它，大脑仿佛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混乱的漩涡，加载条卡在99%，迟迟无法完成解析。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有动。
商时砚看着他这副全然宕机、连杀人指令都执行不了的模样，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他抬手，将指尖燃着的烟蒂狠狠摁灭在茶几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然后，他收紧环抱着纪川的手臂，滚烫的胸膛紧贴着纪川冰凉的后背，灼热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纪川敏感的耳廓。
“呵……”商时砚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带着浓重的嘲弄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之前是谁……扑在我身上，发疯一样找枪，一门心思想去死？”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深渊里刮起的阴风，“现在真给你了，又不动了？”
他感受着怀里身体细微的颤抖，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逼问：
“后悔了？”
“还是说……”他刻意拉长了尾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探究，“……又忘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纪川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的麻意和更深的寒意。
“好不公平啊，K先生……”商时砚的声音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怨毒，“为什么每次都把这种痛苦的记忆留给我一个人？你自己拍拍手，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上次在游乐园的镜子迷宫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勒得纪川几乎喘不过气，“每次都这样……你就是想让我一辈子都为你担惊受怕，是不是？”
“让我怕你哪天突然又想起来了，然后急不可耐地又要去找死……让我一辈子都活在恐惧里，害怕失去你……是不是？嗯？”
纪川的身体在他怀里抖得更厉害了，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商时砚眼底的疯狂彻底燃烧起来。他不再等待回应，直接用环抱着纪川的那只手，强硬地伸到前面，覆在纪川握着弹夹的手上！
他抓着他的手，像操纵一个提线木偶，不容抗拒地将弹夹“咔哒”一声推回枪身，动作流畅而冰冷地拉开保险，上膛！整个过程快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K先生……”
商时砚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如同恶魔最后的低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控诉和毁灭的决绝，“这样折磨我……还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去死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病态的温柔，“没事的……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到了下面……还继续跟踪你，你别想甩开我……”
他强硬地将纪川的食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自己的手指则覆在上面，微微用力向下诱导：
“来……”
“杀了我……”
“杀了我……你就解脱了……”
那熟悉的、带着致命弧度的扳机触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纪川大脑中混乱的迷雾！
“唔！”纪川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呼吸骤然变得无比急促！他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聚焦！
他看都没看那把枪一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开商时砚的手！
那把象征着毁灭的武器被他如同丢弃烫手烙铁般，狠狠地、带着破空声甩了出去！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纪川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揪住商时砚敞开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向自己！
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嘶喊：“我不要！我没忘！我记得！”
“我记得你下来给我换药被我绑了！我记得我叫你考虑！我记得我说我们都别逃避！我记得你走后我很伤心躺在床上想……”纪川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商时砚看着他瞬间空白的、带着茫然和痛苦的表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近乎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银发，声音轻飘飘的：
“你看……果然忘了。”
纪川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一瞬间，商时砚甚至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委屈？
但下一秒，那点脆弱就被更强烈的否认取代。
“我记得！”纪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试图抓住那些正在飞速流逝的记忆碎片，“我记得我……把……锁链缠在脖子上……自尽……然后……”
他努力回忆着，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抖，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然后你叫我醒醒……说不瞒我了……你把烟……渡到我嘴里……然后……然后我好像……摆脱了……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皱紧眉头，似乎无法理解自己描述的场景，“……反正是不好的东西……然后……”
他的声音彻底小了下去，眼神里的恐惧如同实质。
“我……我看见你……我记得我送过你枪……我想拿回来……自杀……”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商时砚，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恐惧，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滚落，“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自杀？！”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为什么了！”
“我明明……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去做……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和你说……”
“我们还没有去真正的薰衣草花海……还有好多地方你说过的我都想去看……”
“而且回礼也还没有送给你……我还想和你待在一起好久好久……”
“我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会想自杀？！”
纪川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说着，像是在问他，又是像是在问自己。
但商时砚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
在纪川哭着说出“我为什么想自杀”的那一刻，商时砚强行伪装起来的平静、释然、甚至疯狂，都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猛地伸出双臂，将还在颤抖控诉的纪川狠狠地、死死地抱进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
“呜……”一声压抑了太久、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终于从商时砚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再也无法维持任何成年人的体面，将脸深深埋进纪川的肩膀，嚎啕大哭！
“可是你就是要死啊！！”商时砚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你要把我丢掉……呜……你们都是这样……说爱我……说得好好的……转头就要去死……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也想死了……我早就想死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控诉：
“遇见你……我又想活了……我想我和你一起……我们肯定可以一起活下去的……呜……结果……结果你和她们一样……又要丢下我……”
巨大的悲伤让他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哽咽着，在纪川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呜咽：
“你现在……还在骗我对不对？……呜……等把我骗出去了……就要一个人偷偷死掉……我连……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呜……”
纪川被他绝望的哭声彻底震住了。他下意识地回抱住商时砚颤抖的身体，双手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料。他听着那些破碎的控诉，心脏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
“我不会偷偷去死！”纪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地保证，试图安抚怀里崩溃的爱人，“载体的事情……我当时想……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解决……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自杀的……”
“可是我为什么当时会想自杀……？”
他痛苦地重复着，对自己的记忆断层感到无比恐惧和挫败，“商时砚……呜……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我不记得了……”
“自杀的原因我真的不记得了……你相信我……我没骗你……”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商时砚同样泪流满面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对不起……你别死好不好……我们都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