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干那浓郁独特的咸香,如同拥有魔力的符咒,瞬间凝固了滩头上大部分土着的冲锋势头。那一双双原本只有杀戮与仇恨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对食物的原始渴望与对外来者根深蒂固的警惕在激烈交锋。堡垒上倭寇气急败坏的炮火和叫骂,反而成了背景噪音,难以再轻易点燃这些土着纯粹的愤怒。
机会稍纵即逝!
云映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必须趁热打铁,将这脆弱的平衡,转化为坚实的同盟!她不顾身旁护卫紧张的劝阻目光,弯腰从筐中捡起一条最为肥硕、盐霜凝结得如同雪花般的咸鱼干,紧紧握在手中。
“映雪!”谢砚之低喝一声,剑眉紧蹙,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她。独自走向那群尚未完全平息敌意的野蛮土着,无异于羊入虎口!
云映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而坚定,轻轻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信任我,也……信任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说罢,她毅然转身,高举着那条金黄的咸鱼干,如同举着一面奇特的旗帜,一步步,缓慢而稳定地,向着那名脸上绘着骷髅纹路的土着头人走去。
谢砚之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周身寒气四溢,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紧紧护卫在她侧后方三步之遥,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土着头人及其身边任何可能产生威胁的战士。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独自走向危险中心的女子身上。明军将士屏息凝神,土着们则带着困惑与残余的警惕,看着她一步步靠近。
在距离头人约五步远的地方,云映雪停下脚步。这个距离,既表示了尊重,也留出了反应的空间。
她开始用手势比划,动作尽量放缓,清晰。
首先,她将手中的咸鱼干递到对方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享受美味的表情,甚至还轻轻舔了舔嘴唇,发出赞叹的“嗯——”声。
接着,她指了指土着战士们身上简陋的兽皮裙,和他们腰间悬挂的、看似用来装水的皮囊或 hollow gourd(葫芦),然后又指了指那几大筐咸鱼干,双手画了一个大圈,表示“很多”。
做完这些,她的表情骤然一变,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度愤怒的神色,猛地伸手指向远处仍在喷吐火光的倭寇堡垒,做出投掷、攻击的手势,口中发出模拟爆炸和砍杀的“砰砰!哈!”声。
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有好吃的(咸鱼),可以换你们的兽皮、淡水(或者其他东西)。而那些堡垒里的人,是我们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
土着头人浑浊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云映雪,脸上的骷髅纹路随着他肌肉的抽动而扭曲,似乎在极力理解这复杂的信息。他看了看云映雪手中那诱人的咸鱼干,又看了看堡垒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怨毒,显然对倭寇的仇恨早已刻骨铭心。
但仅凭这些,似乎还不足以让他立刻下定决心与这群陌生的、同样武装到牙齿的明军合作。
就在这时,云映雪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空着的那只手,竟然从自己那身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青色布裙内侧,掏出了一个物件——那把她几乎从不离身的、小巧玲珑的金丝楠木算盘!算盘框架上那道曾被毒刃嵌入、用特殊金料勾勒的疤痕,在阴沉的天光下依旧显眼!
在周围一片惊愕(无论是明军还是土着)的目光中,云映雪神色自若,仿佛此刻并非身处剑拔弩张的战场,而是在她的商政议事堂内。她将算盘托在掌心,手指飞快地在那温润的玉质算珠上拨动起来!
噼啪!噼啪!
清脆的珠响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一边拨弄,一边抬头,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土着头人,然后用一种极其郑重、仿佛在宣布一项重大协议的语调,朗声说道(尽管对方大概率听不懂):
“这!叫——期货交易!”
她先指了指算盘,又指了指那几筐咸鱼干,以及自己刚才比划的、代表土着物品的手势。
“你们!”她指向头人和他身后的土着战士们,然后做出协同进攻的手势,指向倭寇堡垒,“帮我们!打那些坏蛋!”
紧接着,她双手画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圆圈,将所有的咸鱼干筐都囊括在内,声音提高:“我们!给你们!很多!很多!这个!”(指咸鱼干)
这还没完,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盐包,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雪白细腻的盐粒。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再次做出品尝美味的表情,然后指了指容易腐烂的生肉,做出一个“变质、发臭”的嫌弃表情,再指指盐,做出一个“保存、不变质”的安心表情。
“还有!这个!能让食物不坏的——神奇粉末!(盐)”
最后,她再次拨动了一下算盘,发出清脆的定音,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属于顶尖商人的笑容,声音带着无限的展望:
“以后!还可以换!更多!好东西!”
她接连比划了闪亮的珠子、柔软的布料、锋利的金属工具(用刀劈砍的动作)等等。
一套组合拳下来,尽管语言不通,但那清晰的逻辑、极具诱惑力的实物展示(咸鱼和盐)、以及对共同敌人(倭寇)的明确指向,再加上那神秘莫测、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力量的算盘声响……这一切,构成了一种超越语言的、强大的说服力!
土着头人看着云映雪手中那金黄的咸鱼、雪白的盐粒、以及那发出清脆声响的“神奇格子”,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族人们那无法掩饰的渴望眼神,最后,他那充满仇恨的目光再次投向倭寇堡垒。
他脸上的挣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狠厉。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黑曜石战棍,这一次,没有指向明军,而是直指倭寇堡垒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加嘹亮、更加充满杀意的战吼!
“吼——!!”
这一次,数百土着战士的应和声,不再是冲向明军,而是跟着他们的头人,将所有的愤怒与力量,转向了那座经营多年、压榨他们已久的倭寇堡垒!
“期货交易”,以物易物,在这蛮荒的鬼岛之上,以一种最原始又最超前的方式,达成了!
云映雪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她回头,对上谢砚之那双依旧冰冷、却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情绪的眸子,微微点了点头。
危机,暂解。
而复仇与夺回的战斗,即将以全新的形势,在这座鬼岛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