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道尽头,山腹洞穴内重归寂静,唯有潭水潺潺,映着洞顶裂隙透下的天光。阿丑(萧镜璃)和慕容渊相对无言,心中俱是波澜起伏。锦官城,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成了他们下一个漂泊的驿站。
“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动身。”慕容渊率先打破沉默,挣扎着起身。虽经七日调养,伤势已无大碍,但脸色依旧苍白,动作间能看出明显的虚弱。他知道,停留越久,风险越大。
阿丑点头,迅速将灰衣人留下的干粮和药材打包,又将那卷至关重要的羊皮册子贴身藏好。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处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洞穴,心中涌起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对前路的决绝。
两人沿着来时的石道攀回瀑布后的岩洞,外面已是午后。阳光透过水幕,映出斑斓的光晕。灰衣人早已离去,洞口悬挂着一捆新的、更长的绳索,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慕容渊检查了绳索的牢固程度,对阿丑道:“我先下,你在上观察动静。”
阿丑紧张地点头。慕容渊抓住绳索,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处的隐痛,敏捷地向下滑去。他的动作虽不如往日矫健,但依旧沉稳。阿丑在上方紧握绳索,心跳如鼓,直到看见慕容渊安全落地并打出信号,才深吸一口气,学着样子,小心地向下滑落。
崖底灌木丛生,人迹罕至。两人不敢停留,按照灰衣人指示的东南方向,一头扎进了莽莽群山。此行不比之前逃亡的慌不择路,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但路途依旧艰险。慕容渊伤势在身,无法长途疾行,两人只能昼伏夜出,避开官道村落,专挑山野小径。
数日跋涉,风餐露宿。慕容渊的体力消耗极大,时常需要停下休息。阿丑尽心照料,采野果,寻水源,用灰衣人留下的药粉驱虫避瘴。沉默的行进中,两人之间的依赖与默契却与日俱增。偶尔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便能明了彼此心中的沉重与坚持。
这日黄昏,他们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广阔的平原展现在脚下,平原中央,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巍然矗立,城墙高耸,屋宇连绵,无数舟船在绕城而过的宽阔江面上穿梭往来,人烟稠密,商贸繁盛,远非他们之前所见的任何城镇可比。那便是西南重镇——锦官城。
夕阳为巨大的城池镀上一层金边,喧嚣的人声隐约可闻,透着无尽的生机与……潜在的危机。
“终于到了。”慕容渊望着远处的城池,眼神复杂。这座繁华的边城,是暂时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两人不敢贸然入城,在城外山林中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才混在入城的人流中,低着头,走向城门。锦官城盘查虽严,但往来商旅众多,他们穿着灰衣人准备的普通布衣,脸上刻意抹了些尘土,并未引起太多注意,顺利进入了城中。
一入城内,喧嚣热浪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灯火通明,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官话、西南土语、异域口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这与京城庄重肃穆的气氛截然不同,充满了野性的活力与混乱。
两人无心观赏,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行,寻找那家“云来客栈”。几经周折,终于在一条相对僻静、却依旧能闻到码头水汽和香料混合气味的街道尽头,看到了悬挂着“云来”二字灯笼的客栈招牌。
客栈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进出的多是些行色匆匆的商贾和江湖客。慕容渊深吸一口气,握紧怀中的青铜令牌,率先走了进去。阿丑紧随其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柜台后,一个穿着绸衫、面容精干、正在拨弄算盘的中年掌柜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尤其在慕容渊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公式化地问道:“客官,住店?”
慕容渊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寻方掌柜。故人托我带来一件东西。”说着,他将那枚刻着“商”字的青铜令牌悄然推到柜台上。
方掌柜看到令牌,眼神骤然一凝,脸上的公式化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迅速拿起令牌,指尖在云纹和“商”字上摩挲片刻,又抬眼仔细打量了慕容渊和阿丑一番,尤其是阿丑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带着风霜与警惕的眼睛。
片刻沉默后,方掌柜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声音却压得更低:“原来是贵客!快请后院雅间!”他招手唤来一个机灵的伙计,低声吩咐几句,随即亲自引着二人穿过喧闹的大堂,走向后院。
后院别有洞天,几间独立的雅舍环绕着一个小巧的花园,环境清幽,与前面的喧嚣隔绝开来。方掌柜将二人引入最里面一间雅舍,关好房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严肃无比。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令牌,沉声问道:“二位,从何处来?令牌主人可安好?”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
慕容渊知道这是必要的盘查,谨慎答道:“从北边来。令牌主人一切安好,托我二人前来,望方掌柜行个方便,暂寻栖身之所。”
方掌柜目光如炬,紧盯着慕容渊:“北边风大,路上可还顺利?”
慕容渊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风雨兼程,幸得贵人相助,终抵宝地。”
暗语对上。方掌柜紧绷的神色稍缓,微微颔首:“既如此,二位便在此安心住下。我会安排可靠之人照料。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锦官城看似繁华,实则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眼线遍布,尤其近日京城风声紧,城中盘查也严了许多。二位还需深居简出,万事小心。”
“有劳方掌柜,我们明白。”慕容渊拱手道。
方掌柜点点头:“稍后我会让人送来热水饭食。若有急事,可摇动房内铜铃,自有人接应。”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步履沉稳,显然是个经验老道之人。
雅舍内陈设简洁,却干净舒适。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两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阿丑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连日奔波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慕容渊靠窗而立,望着窗外庭院中摇曳的竹影,眉头微蹙。方掌柜的警告言犹在耳。锦官城绝非世外桃源,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复杂的牢笼。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联络谁?南疆的线索又从何查起?
“总算……暂时安全了。”阿丑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容渊转过身,看着她疲惫而坚强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嗯,安全了。好好休息,从长计议。”
他的触碰让阿丑微微一颤,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沉重,也有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她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在这座陌生的繁华边城,危机四伏,前途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们有了一个可以喘息的角落。而真正的斗争,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