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四面漏风,寒气侵骨。慕容渊靠在残破的墙根下,脸色在从破窗透入的惨淡月光下更显青白,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余毒在冷水浸泡和剧烈奔逃后,反扑得愈发凶猛。
阿丑(萧镜璃)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好不容易在屋角瓦罐里找到的些许积水,小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手臂上被铁链磨破的伤口。她的心揪紧了,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和缓解毒素的药物。
“丙字柒号……闽州……”慕容渊忽然睁开眼,眼神因高烧而有些涣散,但语气却异常清晰执着,“此线索……必须……尽快送出……通州……不能久留……”
阿丑重重点头:“我明白。等天亮,我去寻老何留下的联络点。”她记得老何曾隐约提过,若杂货铺有变,可去码头南区一家叫“张记汤饼”的小食铺留暗号。
就在这时,屋外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随即是更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在巷口晃动!
追兵搜过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阿丑脸色骤变,猛地吹熄了刚刚点燃用以取暖的小小火折子。破屋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她屏住呼吸,贴近墙缝向外窥视。
只见一队巡丁举着火把,正挨家挨户粗暴地拍门搜查,方向正是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显然是扩大了搜索范围。
“来不及等天亮了!”阿丑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必须立刻走!”
慕容渊咬牙试图站起,却踉跄一下几乎摔倒。他的体力已濒临极限。
阿丑环顾这无处可藏的破屋,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一堆破烂的草席和废弃的渔网上。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得罪了!”她不再犹豫,迅速将慕容渊扶到最阴暗的角落,用那堆散发着腥臭的破烂渔网和草席将他严实盖住,自己也蜷缩着挤在他身边,再用杂物稍作伪装。希望能利用这污秽之气和黑暗,瞒过粗略的搜查。
刚藏好,杂乱的脚步声和拍门声就到了门外。
“这破屋也得查!开门!”巡丁的呵斥声近在咫尺。
“军爷,这屋废了多年,没人住的……”一个似乎是里甲的老者赔笑的声音。
“少废话!搜!”
“砰!”本就朽坏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火把的光亮扫入屋内,尘土飞扬。几个巡丁捂着鼻子,嫌恶地挥舞着刀鞘,胡乱拨拉着屋内的杂物。
阿丑紧紧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几乎停止,能感觉到慕容渊在她身边绷紧的身体和极力压抑的颤抖。火把的光线几次掠过他们藏身的角落,最近时几乎能感觉到热气。
万幸,这屋子实在太破太臭,巡丁们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晦气!下一家!”
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丑和慕容渊却不敢立刻出来,又静静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覆盖物。
慕容渊已是汗透衣背,虚脱地靠在墙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地一刻也不能留了。”阿丑斩钉截铁。她搀扶起慕容渊,从破屋的后窗钻出,潜入更深、更复杂的后巷迷宫。
必须立刻找到“张记汤饼”铺!这是唯一的希望。
凭借着对码头区方位的模糊记忆和老何之前的描述,阿丑搀扶着慕容渊,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幽灵般在狭窄、湿滑的巷道中穿行。避开任何有灯火和人声的地方,全靠阴影和直觉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微蒙,他们终于摸到了码头南区边缘。根据记忆中的标志,她找到了那条相对僻静的小街,街口果然有一间挑着“张记汤饼”布幌的小铺子,门板紧闭,尚未营业。
如何联系?老何说过,在铺子侧窗棂上,用炭笔画一个特定的三角符号。
阿丑让慕容渊藏在对面巷口的杂物堆后,自己迅速跑到铺子侧窗下,用早已备好的炭条,在不起眼的窗棂角落画下符号。然后,她退回藏身处,紧张地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面上开始出现早起的行人。焦虑如同蚂蚁啃噬着阿丑的心。如果联络点也暴露了……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张记汤饼”铺的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系着围裙、睡眼惺忪的伙计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扫过窗棂,看到了那个符号。他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若无其事地缩回头,关上了门板。
片刻之后,侧面的一个小门悄然打开,刚才那伙计探身出来,快速低声道:“从这儿进,快!”
阿丑心中狂喜,立刻搀起慕容渊,闪身而入。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过道,直通后厨。伙计迅速闩上门,引着他们穿过热气腾腾的厨房,来到后院一间堆满面粉袋的僻静小屋。
“何爷交代过。”伙计言简意赅,递过两套粗布工服和两个热腾腾的馍,“码头查得紧,水路陆路都封了。唯一的法子,混进今早出城的粪车队。车队卯时三刻从西城门走,管得松些。你们扮作跟车的杂役。”
粪车?虽然污秽不堪,但确是盘查最松懈的渠道!
阿丑和慕容渊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接过衣服换上。慕容渊强撑着吃了几口馍,脸色依旧难看。
伙计看了看慕容渊的状态,皱眉低声道:“这位爷的状况……撑得住吗?出城还有三十里旱路,才能到下一个接应点。”
“撑不住也得撑。”慕容渊声音嘶哑却坚定。
卯时三刻将至。伙计带着他们从后门溜出,绕到街角。一支由几辆密封木桶车组成的车队正停在那里,气味熏人。车把式们聚在一旁闲聊等待开城门。
伙计上前与一个看似头目的老者低声交谈了几句,塞过去一小块碎银。老者瞥了阿丑和慕容渊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爬到最后一辆车的车辕后部坐好,那里堆着些杂物可以遮挡。
城门方向传来号角声,城门将开。
阿丑最后看了一眼雾气笼罩的通州码头。这里留下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也带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车队缓缓启动,随着其他等待出城的人流,向着西城门蠕动。守门的兵丁捂着鼻子,远远挥挥手,便放行了。
污秽的木桶车,载着两个身负秘密的逃亡者,驶出了龙潭虎穴般的通州,没入了京畿郊外弥漫的晨雾之中。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又一次从绝境中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