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卷起地上残存的积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教坊司内灯火渐次熄灭,白日的喧嚣沉寂下来,只余下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更添几分凄清。
萧镜璃和衣躺在冰冷的床铺上,呼吸平稳,双眼却睁得极大,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而紧张的光芒。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巡夜的梆子声远去,最终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就是现在!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如同暗夜中苏醒的猎豹,动作轻捷而迅速。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雪光,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近黑的粗布衣裤,将长发紧紧盘起,用布巾包裹。
她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才轻轻拨开门闩,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出,随即反手将门虚掩。
寒风瞬间裹挟了她,冰冷刺骨。她缩了缩脖子,将身形尽可能隐匿在廊柱的阴影下,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后巷废弃仓库的方向潜行。
白日里人多眼杂,她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深夜,才是探查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一路有惊无险。她避开偶尔亮着灯火的守夜小屋,利用假山、枯树和建筑拐角作为掩护,身形如同鬼魅,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紧张与冒险带来的刺激。
很快,她来到了后巷区域。这里比前院更加荒僻,地面坑洼不平,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和建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那座废弃的仓库就在巷子尽头,是一排低矮的砖房,门窗大多破损,被木板粗糙地钉死,唯有最边上的一扇小门似乎还保留着门板,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萧镜璃伏在一堆残破的桌椅后面,仔细观察。仓库周围寂静无声,并无看守的迹象。或许是因为里面存放的只是些不值钱的木炭,并未引起重视。
她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四周确实无人,才猫着腰,快速接近那扇小门。
锁已锈死,难以撬开。她尝试推动门板,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却纹丝不动。她绕到仓库侧面,发现有一扇窗户的木板已经朽坏,露出了一个不小的破洞。
就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拨开断裂的木茬,侧身从破洞中钻了进去。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木炭气息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让她险些咳嗽出声,她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仓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站在原地,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才勉强借着破洞透入的微弱天光,打量四周。
空间很大,堆满了麻袋和箱笼,大多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她摸索着向前,指尖触到的麻袋里确实是颗粒状的木炭。
根据账册记录,赵全经手的那批新炭应该堆放在靠里的位置。她屏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内摸索,脚下不时踩到散落的炭块,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滞闷。她只能完全依靠触觉和记忆。
终于,在仓库最深处,她摸到了一批相对而言灰尘较少的麻袋,堆叠得颇为整齐。就是这里了!
她的心提了起来。开始仔细地检查这些麻袋。一袋,两袋…里面似乎都是寻常的木炭。她不死心,用手仔细地捏着,感受着里面的颗粒…
突然,她的指尖在其中一个麻袋的底部,触到了一个异样的硬物!不是规则的炭块,而是一个…方方正正、边缘锐利的物体!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有东西!
她立刻蹲下身,试图解开扎紧的袋口,但绳结系得极死,难以徒手解开。她毫不犹豫,从发间拔下那根磨得尖锐的银簪,用力划破麻袋!
刺啦一声,袋口破裂。她伸手探入,冰冷粗糙的木炭颗粒中,果然埋着一个硬邦邦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方形物件!
她迅速将其掏出,入手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得很严实,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就在她准备将东西塞入怀中,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时——
仓库外,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夜枭啼鸣般的哨音!
尖锐,短促,划破死寂的夜空!
萧镜璃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有人!外面有人!而且发出了信号!
她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她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将那油布包裹死死攥在手里,转身就想从原路逃离!
但已经太迟了!
仓库那扇原本紧闭的小门外,骤然亮起了火把的光芒!脚步声纷沓而至,迅速将小门包围!
“里面的人!出来!”一个粗哑的男声厉声喝道,伴随着刀剑出鞘的铿锵声!
不是巡夜的婆子!是带着兵刃的男人!是专门守在这里的陷阱!
萧镜璃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中计了!这是一个圈套!秋纹早知道她会来!或者…晟王早知道!
她慌不择路,想要从侧面的破窗逃走,但窗外也瞬间亮起了火把,人影幢幢,彻底堵死了她的退路!
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她绝望之际,仓库顶部的某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仿佛瓦片被踩碎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闷哼和重物坠地的声音从仓库另一侧的外部传来,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惊呼和怒骂!
“在那边!”
“抓住他!”
外面的包围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机会!
萧镜璃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间隙!她猛地冲向侧面的破窗,不顾一切地撞开朽烂的木板,纵身跃了出去!
落地一个踉跄,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朝着与喧闹声相反的方向、教坊司深处的黑暗拼命狂奔!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油布包裹!
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晃动追逐!
她像一只受惊的鹿,在熟悉的路径上亡命飞奔,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处阴影躲避。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心脏狂跳得几乎炸裂。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朝着那间看似安全的新居方向跑。
终于,她看到了那处独立小院的轮廓。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院子,踉跄着扑到门前,颤抖着手摸出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随即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门外,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似乎远去了,并未靠近这小院。或许是他们不敢擅闯晟王亲赐的居所?或许是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开了他们?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许久才缓过神来。冷汗已浸透重衣,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依旧死死攥在手中的那个油布包裹。
东西拿到了。但代价是什么?她暴露了吗?那个在仓库顶上制造混乱引开追兵的人…是谁?是夜煞吗?他为何要帮她?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后怕席卷而来。
她颤抖着手,就着窗外微光,开始解开那紧裹的油布。
一层,两层…
油布下,赫然是一个制作精巧的紫檀木扁盒!盒子上没有锁,却有一个巧妙的机括卡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剧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拨动卡扣。
“咔嗒”一声轻响。
盒盖,应声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