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渠道建立后,物资输送暂时恢复。但魏若来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七叔的渠道成本高昂且不稳定,绝非理想选择。他必须尽快修复原有的资金通道,或者找到更稳妥的替代方案。
这天,他约见了渣打银行上海分行的副总经理,一位英籍华人,中文名叫李察明。会面地点选在了一家颇为隐秘的茶室。
“魏先生,久仰。”李察明四十岁上下,西装革履,笑容标准,眼神却透着精明。
“李经理,幸会。”魏若来与他握手,开门见山,“关于瑞昌贸易那笔被冻结的款项,不知贵行能否通融?瑞昌是信誉良好的老牌公司,这次只是合同备案上的一些小疏漏。”
李察明慢条斯理地斟茶:“魏先生,渣打有自己的风控标准。‘交易模式不符’是硬性指标,我们也很为难。”他抬眼,意有所指,“况且,最近金融监管风声紧,我们也不敢顶风行事。”
魏若来听出他话里有话,不动声色:“李经理的意思是?”
“听说魏先生在新币制改革委员会颇受重用,”李察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们银行对一些未来的政策动向很感兴趣。如果魏先生能……提前透露一些风声,比如关于外汇管制的具体实施细则,或许那笔款项的操作空间,就能大一些。”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魏若来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李经理说笑了,委员会决策高度保密,我人微言轻,哪里能提前知晓。”
“魏先生过谦了。”李察明靠回椅背,笑容淡了些,“那就爱莫能助了。那笔款项,只能按流程处理。”
谈判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顾魏在医院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卫生署派来的调查员直接进驻了医院,名义上是“例行药品审计”,目标却明确指向顾魏经手的盘尼西林使用记录。调查员姓王,是个面色刻板的中年人,问题刁钻苛刻。
“顾医生,这份病历显示患者张三是急性阑尾炎术后感染,使用盘尼西林符合规范。但剂量是否偏大?依据是什么?”
顾魏站在办公桌前,神色平静:“患者体重八十五公斤,伴有糖尿病,感染指标严重超标。根据《临床用药指南》,这个剂量在安全范围内,且是控制感染的必要选择。”
“是吗?”王调查员推了推眼镜,“但我调取了同期类似病例,其他医生使用的剂量普遍偏低。”
“个体情况不同,用药需因人而异。如果王调查员对治疗方案有疑问,可以咨询院内专家委员会。”顾魏语气不卑不亢。
王调查员合上病历,换了另一份:“那么,这个叫李四的患者,外伤缝合,为什么也使用了盘尼西林?这是否属于滥用?”
“患者伤口污染严重,有发生气性坏疽的风险。预防性使用盘尼西林是标准操作。”顾魏对答如流,每一句都有理有据。
王调查员问了一圈,没找到明显破绽,脸色不太好看。他合上文件夹,站起身:“顾医生,我们会继续核查。希望你配合。”
“随时恭候。”顾魏淡淡道。
王调查员离开后,林护士长忧心忡忡地走进来:“顾医生,他们这是盯上你了。我听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顾魏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没事,我们按规矩做事,他们查不出什么。”
话虽如此,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整天,他都能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
晚上回到家,顾魏难掩疲惫。
魏若来比他先回来,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他脸色不好,放下文件起身:“怎么了?调查不顺利?”
顾魏摇摇头,脱下外套:“还好,应付过去了。”他走到魏若来身边坐下,闭上眼,“只是有点累。”
魏若来伸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李察明那边没谈拢,想要政策消息做交换。”
顾魏睁开眼:“不能给?”
“原则问题,不能开这个口子。”魏若来语气坚决,“否则后患无穷。”
顾魏沉默片刻,重新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按摩:“那就再想别的办法。七叔那边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批货。成本太高,而且风险越来越大。”魏若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金融战场上的僵局,让他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憋闷。
顾魏握住他按摩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不急。”他睁开眼,看着魏若来,“总有办法的。”
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像一汪深潭,瞬间抚平了魏若来心头的焦躁。
魏若来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今天在医院,受委屈了?”
“谈不上委屈。”顾魏微微偏过头,“只是不喜欢被当成犯人一样审问。”
魏若来眼神一冷:“他们敢为难你?”
“没有,程序上挑不出错。”顾魏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那位王调查员,问话的水平,还不如医学院的实习生。”
魏若来被他这话逗得嘴角微扬,心里的阴霾散了些许。他凑近,在顾魏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再忍耐几天。我会尽快解决。”
“嗯。”顾魏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含糊,“我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魏若来收紧了手臂,将人牢牢圈在怀里。
前路阻碍重重,明枪暗箭不断。但怀中这个人的信任,是他披荆斩棘最大的动力。
他知道,和渣打银行的博弈,和背后那些看不见的黑手的较量,必须尽快有个结果。他不能一直让顾魏身处漩涡中心,独自承受压力。
这场针锋相对的暗战,必须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