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云泥”渐渐热闹起来。
空气里浮动着陶土特有的微腥气和淡淡的松节油味,混杂着客人低低的谈笑声,让人感到一种舒适的放松。
不远处,岁岁正俯身帮一位客人调整陶轮的转速,小圆则拿着喷壶,细心地给一排刚做好的素坯喷水保湿。
陶轮转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混合着窗外的明亮春光,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缓慢、专注的暖意。
秦韵坐在收银台后,面前摊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本子,正低头用钢笔记录客人定制的茶具要求。
她穿着浅杏色的棉麻衬衫裙,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纤细,握笔的指尖还沾着一点浅褐色的陶土印子。
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影子,她抿唇思索的样子,安静而专注。
“小韵店长,快来帮我看看呀!”
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点懊恼和急切响起。
秦韵抬头,看见祝晴正举着一块湿软的陶土朝她招手。小姑娘坐在靠窗的陶轮旁,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个捏了一半的杯子,杯口歪歪扭扭的。
祝晴正紧盯着桌上的陶土,鼻尖微微皱着,像只遇到了难题的小动物。
秦韵放下笔,脚步很轻地走过去,棉麻裙摆无声地拂过地面。
“怎么了?”她弯下腰,目光落在那个杯子上。
祝晴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她第一次来店里,就被架子上那只缀满立体玫瑰的杯子迷住了。
粉白的花瓣层叠,绿色的枝叶蜷曲在杯身,釉面带着自然的冰裂纹。
自那以后,她就成了常客,慢慢也动了亲手做陶艺的心思。
“你看这个蝴蝶翅膀”
祝晴用沾着陶泥的指尖小心地点了点杯壁上那只捏了一半的蝴蝶。
“我怎么都捏不出那种展开翅膀飞起来的感觉,要么压扁了,要么就歪到一边去了。”
她噘着嘴,把手里的陶土搓成个小条,又懊恼地把它揉成一团。
“我想给朋友做生日礼物呢,她特别喜欢蝴蝶。”
秦韵没有伸手去碰,只是用自己干净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试试先捏出翅膀的大轮廓,像这样。左边的翅膀可以稍微向上提一点,右边的稍微向下压一点,就像有风刚刚吹过,翅膀正要展开的样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追求完全对称,蝴蝶飞的时候,翅膀的姿态本来就是灵动变化的。”
祝晴盯着她指尖划过的痕迹,眼睛亮了亮。
“啊!我之前总想着两边必须一模一样,结果越捏越死板!”
她拿起那块陶土,在手心里仔细地揉搓,让它变得更柔软均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她专注的侧脸。
秦韵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看着她重新尝试捏制翅膀的形状,偶尔轻声提醒。
“边缘可以再薄一点,试着捏出那种轻盈透光的感觉。”
“不用急着粘上去,先在旁边把形状调整好,看着顺眼了再固定。”
门口的风铃被一阵微风拂过,“叮铃”一声脆响,带着春日的气息。
秦韵站起身,浅杏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荡开,朝会客区走去。
——
会客厅的竹帘半卷着,透进午后温煦的光。秦韵掀帘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两人。
钱希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外面松松垮垮套了件靛蓝色牛仔外套,下身是同色系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相机。
整个人透着一种随性利落的清爽感。
见秦韵进来,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
旁边的刘芳芳却截然不同。
她穿了件暖融融的姜黄色针织开衫,衬得气色极好,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手工编织的竹篮。
看到秦韵,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漾开,声音温软。
“小韵。”
“婆婆您来啦。”
秦韵弯起唇角迎上去,眼里的柔和如同她手下那些温润的陶器边缘。
她目光扫过两人,侧身示意他们往里坐,“快请坐,我去拿花瓶。”
说着转身走向茶水台。玻璃壶里温着的水还氤氲着白气,她倒了两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杯垫是她自己捏的陶片,上面压印着细密的花草纹路。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走向后面的工作间,棉麻的袖子随着动作滑落,不经意间盖住了手腕上沾染的一小块浅褐色陶泥。
“小韵这店里真舒服”
刘芳芳端起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墙上错落挂着客人烧制成功的陶器照片,展示架上陈列着高矮胖瘦各异的素坯和成品陶罐,角落里的绿萝藤蔓顺着旧木架垂落,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油绿光泽。
一种安静、踏实的手作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钱希靠在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视线落在面前的陶杯上——杯口是不规则的圆形,带着明显的手捏痕迹,却有种独特的拙朴美感。
他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无意识地掠过秦韵刚才消失的门帘方向。
这时,岁岁抱着几个刚出窑、还带着余温的小陶件走了进来,都是秦韵做的样品。
她一眼瞧见沙发上的客人,眼睛亮了起来,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钱先生,婆婆!你们是来取花瓶的吧?”
她说话时,脑后扎着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活力十足。
“是呀,小韵去拿了。”
刘芳芳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岁岁摆摆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展示架前,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把手里的小陶件一件件摆上去,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声音。
“我先放好这些。”
她将一个捏成云朵形状的小点心碟放在最上层显眼的位置,退后一步端详片刻,才满意地转过身。
刘芳芳已经起身走到架子前,手指轻柔地抚过一个陶制的小猫摆件。
猫耳朵捏得有点歪,眼睛是用两小点黑釉点的,透着股天真的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