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里的尘埃,带着岁月的重量,也带着真相的碎片。林妙可合上那本记载着父亲零星笔记的手札,心绪难平。黑风涧,姑姑的迷失,纯阴之体……这些线索像钩子一样,牢牢抓住了她。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而最直接的来源,除了爷爷,便是她的父亲林如海。那个常年在外,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家里,对家乡一切讳莫如深的男人。
犹豫再三,在一个午后,她拨通了父亲的视频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通。屏幕里出现林如海略显富态的脸,背景是一个嘈杂的建材市场,他身后堆着瓷砖和卫浴用品。他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略显疲惫的笑容。
“妙可啊,怎么想起给爸打电话了?钱不够用了?”他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爸,我回家看爷爷了。”林妙可开门见山。
屏幕那端的林如海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哦……老爷子身体还好吧?村里……没什么事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但那瞬间的不自然和下意识的追问,还是被林妙可捕捉到了。他在紧张,在回避。
“爷爷身体还好。”林妙可斟酌着用词,“前几天村里是出了点事,后山那座孤坟的封印松了,煞气外泄,好些人生了怪病。”
林如海的脸色明显变了,眉头紧锁,声音也沉了下来:“老爷子他……没事吧?处理好了吗?”
“爷爷没事,封印暂时修复了。”林妙可紧紧盯着屏幕里父亲的眼睛,“但是,爸,我参与了修复仪式。”
“什么?!”林如海几乎是低吼出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和恐惧的情绪,“胡闹!谁让你参与的?!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老爷子他老糊涂了!”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远超林妙可的预料。
“是我自己要求的。”林妙可平静地陈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而且,在仪式里,我……我感知到了姑姑的存在。”
“哐当!”
屏幕剧烈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林如海手抖没拿稳手机,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猛地将手机拿稳,脸凑近屏幕,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厉色:“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姑姑!林家没有这个人!以后不许再提!更不许再参与那些鬼鬼神神的事情!听见没有!”
他的否认如此迅速而决绝,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恐慌。
“爸!”林妙可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坚持,“我看到了!姑姑林素云!她不是被献祭的,她是自愿牺牲自己封印煞气的!她小时候还在黑风涧迷失过一夜,对不对?这些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闭嘴!”林如海额头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仿佛被触及了最深的禁忌和伤痛,“林妙可!我警告你!立刻收拾东西回学校去!离那个村子远点!离那些事情远点!否则……否则我没你这个女儿!”
他的话如同冰锥,刺得林妙可心中一痛。她没想到父亲的反应会如此决绝,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相威胁。
“爸,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姑姑她……”
“没有真相!”林如海粗暴地打断她,眼神痛苦而混乱,“只有危险!无尽的危险!听爸一句劝,妙可,算爸求你了,别问了,也别再碰那些东西!好好读你的医,找个正经工作,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行吗?!”
他的语气从暴怒转为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那深藏在眼底的恐惧,让林妙可一时语塞。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屏幕上父亲粗重的喘息声,和背景市场的嘈杂。
最终,林如海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道:“我还有生意要谈,挂了。记住我的话。”
屏幕暗了下去。
林妙可握着发烫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
父亲激烈的反应,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像是一块沉重的砝码,加重了她对黑风涧、对姑姑往事的好奇与决心。
那不仅仅是家族的禁忌,那似乎是父亲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甚至不敢触碰的狰狞伤疤。而这道伤疤,必然与后山深处那个“真正的源头”紧密相连。
爷爷的沉默背负,父亲的恐惧逃离,姑姑的牺牲之谜……所有线索,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指向同一个方向。
她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连绵的、在阳光下显得静谧而神秘的后山。
黑风涧。
她必须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