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无声地滑开,温暖的空气和明亮的灯光瞬间涌出,伴随着里面愈发清晰的,如同蜂群般的嘈杂议论声。
果然,在他们一前一后踏进公共休息室,那铺着绿色丝绸软垫的豪华空间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映照着学生们激动或好奇的脸庞。
原本喧闹的交谈声,几乎戛然而止,在瞬间的寂静之后,就是更大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级长马库斯·弗林特,便是斯莱特林学生中第一个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的。
而他高大粗壮的身躯,就好似一堵高墙,脸上带着惯常的严厉和一丝不容忽视的审视。
只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霍恩佩斯和德拉科,最终才将视线定格在看起来更镇定的霍恩佩斯身上。
“雷昂勒!马尔福!”弗林特的声音如同洪钟,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休息室里回荡。
“你们总算回来了!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们跟着波特和韦斯莱那两个麻烦精出去了?还……解决了一只巨怪?”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需要确认事实的权威感。
不等霍恩佩斯开口,德拉科已经抢先一步,上前半挡在霍恩佩斯身前。
接着,就见他用一种刻意修饰过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后怕,又难掩得意的语气开始了讲述。
“哦,弗林特,你是没看到当时有多惊险!我们完全是出于对学院负责的态度,发现波特和韦斯莱鬼鬼祟祟地脱离队伍,怕他们惹出更大的,会牵连到霍格沃茨声誉的乱子,才决定跟上去看看的……”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甚至还挥舞着手臂,只为增加戏剧性。
他重点突出了格兰芬多二人的鲁莽无知(“梅林破洞的三角裤啊!他们居然想去看看巨怪长什么样子!”)、巨怪的庞大与恶臭(“简直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垃圾山!”)、以及情况的万分危急(“韦斯莱摔倒了,巨怪的木棍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砸成南瓜派!”)。
当然,叙述的高潮部分留给了霍恩佩斯关键时刻那“冷静得可怕”和“精彩绝伦”的魔咒应用(“就在那时,霍恩佩斯,他就那么举起了魔杖,姿势标准极了,先是一个完美的漂浮咒!接着是下降咒!砰!巨怪就被它自己的木棍解决了!”)。
他也没忘记提及自己是如何“机智”地隐藏在暗处观察敌情,以及如何“坚定”地守在外面等待接应,并时刻准备去呼叫教授。
全程,霍恩佩斯就安静地站在德拉科身旁,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并没有打断德拉科略显夸张的叙述,只是在德拉科过于偏离事实,或者将功劳过于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时,
他才会用平静的语气补充一两句冷静客观的细节,将整个故事拉回一个更可信、也更强调“我们”而非“我”的轨道。
例如,当德拉科说“霍恩佩斯一个人就搞定了巨怪”时,霍恩佩斯会淡淡地接一句。
“是巨怪自己的愚蠢和轻敌帮了大忙,而且德拉科也一直在门口策应,避免了可能的后顾之忧。”
不得不说,这既符合了事实,也让德拉科听得心花怒放,讲述得更加起劲。
他注意到了西奥多·诺特和布雷斯·扎比尼也坐在不远处的雕花扶手椅上。
诺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古籍,但目光却不时从书页上方抬起,敏锐地扫过他们,尤其是在霍恩佩斯说话的时候。
扎比尼则带着他惯有的,有些玩味和洞悉一切的笑容,优雅地晃动着手中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葡萄汁,饶有兴趣地听着,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潘西·帕金森和几个斯莱特林女生则挤在一张长沙发上,她们看向霍恩佩斯和德拉科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惊叹,甚至是一丝初具雏形的崇拜。
潘西更是时不时和旁边的女生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什么。
弗林特和其他围拢过来的高年级学生,也同样听着德拉科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怀疑、严肃,逐渐转变为惊讶、难以置信,最终露出一丝混合着赞许和松口气的表情。
当德拉科提到邓布利多校长亲自给斯莱特林加了五十分时,休息室里顿时抑制不住地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口哨声和掌声。
绿银相间的装饰,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更加明亮了。
“干得不错,雷昂勒。还有你,马尔福。”
弗林特最终用力拍了拍霍恩佩斯的肩膀,又对德拉科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粗犷笑意。
“虽然行为本身鲁莽,违反了校规,值得批评!但最终的结果对学院有利,避免了更糟糕的情况发生。至于斯内普教授扣的分……”
他皱了皱眉,脸上明显表现出了对院长严厉手段的理解,“你们记住这次教训就好,下次决不能再如此冒险了。”
随着弗林特这位七年级级长兼魁地奇队队长态度的明确,其他学生也彻底放开了,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各种的细节。
“那巨怪真的那么臭吗?”
“波特和韦斯莱当时是不是吓得快尿裤子了?”
“霍恩佩斯,你用的漂浮咒有没有什么诀窍?”
“话说,麦格教授的脸色当时是不是很难看?”
关于这些,霍恩佩斯都尽量简洁,实事求是地回答。
他将功劳归于形势所迫,以及团队的协作,还有相当的运气成分。
并再次巧妙地强调了遵守纪律的重要性,成功地在赢得认可和敬佩的同时,也没有过度刺激其他同学的情绪,尤其是那些对一年级新生过于出风头,可能心存芥蒂的高年级学生。
他的冷静和谦逊,与德拉科恰到好处的张扬相互补充,竟意外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喧闹和庆祝的气氛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各年级的级长们开始出面维持秩序,催促大家明天还有课,该回宿舍休息了,兴奋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霍恩佩斯和德拉科也终于得以从热情的包围中脱身,走向他们位于公共休息室更深处,更为安静的宿舍走廊。
进入他们共享的宿舍,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
宿舍里布置着豪华的四柱床,上面甚至挂着墨绿色的帷幔,银色的饰品在灯光下熠熠闪烁。
直到喧嚣彻底的远去,德拉科这才长长地,夸张地舒了口气,并一下子瘫倒在自己铺着光滑丝绸床单的床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梅林的袜子啊……”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但眼底的兴奋光芒显然仍未完全消退。
“今晚真是太……难以置信了。比我听过的任何魁地奇比赛都刺激!”只见他忽然侧过头,看向正走向窗边的霍恩佩斯。
“话说,我们现在是英雄了,对吧?霍恩?”
霍恩佩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扇特殊的窗前,窗外是黑湖幽暗深邃的湖水,偶尔有巨大的乌贼触手或发光的水母慢悠悠地游过,投下诡谲的影子。
而那冰冷的玻璃,此刻正映照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
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礼堂里欢乐下的暗流,奇洛教授夸张的晕厥,斯内普教授离去时翻滚的黑袍和归来时腿上的伤,巨怪那可怖的身影和震耳欲聋的吼叫,哈利和罗恩惊恐的脸,魔杖尖端一闪而过的光芒,办公室里那压抑的愤怒,小心翼翼的触碰,以及最后那双深不见底,情绪复杂的黑眸……
每一幕都清晰无比,带着重量。
“霍恩。”德拉科的声音再次从床上传来,带着浓浓的困意,但好奇心依旧顽强。
“你说……斯内普教授后来急匆匆离开礼堂,是去干什么了?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像比平时还要难看。”
他打了个哈欠,“难道城堡里还隐藏了别的巨怪?”
好似终于回神,霍恩佩斯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玻璃和漆黑的湖水,看到城堡那些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角落和秘密。
他沉默了片刻,窗外的水影在他深邃的黑眸中晃动。
然后,他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近乎淡漠的声音回答。
“教授们总有他们需要处理的,或许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我想这不是我们应该过问的,德拉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德拉科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触及了某些不该由他们探究的,属于成人世界的复杂领域。
他咕哝了一声,像是抱怨,又像是接受,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嘟囔着:“好吧……反正……他没事就好……虽然他总是……”
话没说完,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累极了,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黑湖湖水轻轻拍打窗户,若有若无的沉闷声响。
霍恩佩斯却依旧站在窗边,毫无睡意。
夜晚的寒意透过玻璃渗入,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想起斯内普教授腿上那道狰狞的,需要仔细清理和包扎的伤口。
想起他苍白的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苦。
想起他在面对那样的情况下,依旧试图用冷漠和愤怒来武装自己的倔强。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独自一人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危险的现在,将所有的脆弱和伤痛都深深掩埋在那一成不变的黑袍之下,沉默地行走在霍格沃茨的阴影里。
顿时,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霍恩佩斯心中涌动,不是同情。
他知道,那个男人绝不需要这样的情绪。
而是一种更深的,难以名状的关切,混合着一种想要做点什么,却又深知界限在哪里的无力感。
“至少……”霍恩佩斯在心中无声地说,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冰凉的玻璃,“这次,伤口被妥善处理了。”
他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因为今晚的“胜利”而变得平坦。
奇洛教授,或者说,隐藏在他后脑勺的那位阴谋才刚刚开始。
魔法石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隐藏在城堡的某个角落。
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但此刻,在这个充满惊险、混乱、秘密与短暂荣耀的万圣节夜晚,终于归于沉寂的时刻,他心中却奇异地升起一种更加清晰的决心。
这决心不同于十一岁孩子的好奇与冒险精神,更像是一种源于本能的责任感与守护欲。
好吧,真要算起来,加上他在异世的那段前世,他也确实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孩子了。
甚至总岁数加起来,他可能比现在的西弗勒斯还要大上几岁。
叹息一声,他最终转过身,离开窗边,走向了自己的床铺。
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洞察,以及一种沉静的决断。
霍格沃茨的第一年,注定从这一刻起,将不再平凡。
而他,霍恩佩斯·雷昂勒,也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并且,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窗外,黑湖的湖水在夜色中无声地荡漾,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与声响,一如这座古老城堡本身。
它隐藏着无数秘密,等待着下一个黎明,或是……下一次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