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排斥吗?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抛开所有杂念,仔细地审视自己的内心。
他想象着西弗勒斯的脸,那双深邃的,总是盛着太多秘密和痛苦的黑眸,那紧抿的,仿佛从未真正笑过的薄唇,那总是挺得笔直,却难掩疲惫与紧绷的脊背。
他回忆着对方尖刻言语下偶尔流露出的,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关切,以及那显得有些笨拙的,试图隐藏却总被他以惯性思维误解的维护。
然后,他忽然惊讶地发现答案是否定的。
他并不感到厌恶或抗拒,而这个发现本身就像一道小小的惊雷。
想到西弗勒斯,想到他那隐藏在尖刻与冰冷下的疲惫,想到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刀锋之上的孤独,想到他可能将自己视为某种意义上的“锚点”……
罗斯林恩感到的竟然并非负担,而是一种复杂的、汹涌的、混合着怜悯、敬佩、痛惜、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命名的,陌生的悸动。
他并不排斥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人。
甚至,在剥开那些令人不快的伪装后,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坚韧、智慧、在极致黑暗中试图抓住一丝微光、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灵魂。
这份灵魂的强度与纯度,令人肃然起敬,也令人为之揪心。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乎。
甚至是种远远超乎“朋友”界限的在乎。
但是,这是爱吗?
自己的并不排斥,就一定能代表自己一定是爱他的吗?
一时间,这突如其来的可能性,顿时让他的思绪卡顿,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这一刻,罗斯林恩似乎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好像他依旧无法想清楚,自己对西弗勒斯,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仅仅是身为挚友的欣赏?
是对其悲惨遭遇的同情和道义上的支持?
或是一种因为知晓剧情,而产生的责任感和保护欲?
又或者是对那份独一无二的,沉重信任的珍视?
还是……也有着什么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层的东西?
他试图像个解咒师一样,冷静地剖析自己的情感,并努力回忆着他与西弗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除了那些涉及计划和危机的紧张时刻,是否有过更轻松、更……“个人”的时刻?
大概是拥有的,但极少,就仿佛钻石一样稀少,可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两人一起熬制魔药时的默契与沉默,虽然多数时间被药水的咕嘟声和材料的处理声充斥,但偶尔关于火候微妙变化或某种稀有材料特性的一两句简短交流,却总能透着一种奇异的,不需要过多言语的和谐与理解。
还有……
或许属于西弗勒斯那些极其短暂的异常,实在太多次了,他甚至有些数不清了。
这些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瞬间,此刻被从记忆的尘埃中拾起,放在心尖上反复摩挲,并逐渐染上了全新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色彩。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盟友”或“朋友”间的互动,其中似乎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专注的欣赏和隐秘的在意。
那是一种只针对他罗斯林恩·科特勒的……独特的关注。
顿时,罗斯林恩只觉心跳有些失序,脸颊甚至微微发烫。
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讨厌这种可能性。
甚至……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确认的……窃喜?
仿佛无意中闯入了一个秘密花园,发现里面只为自己一人绽放着一朵绝无仅有的,带刺的黑玫瑰。
虽然危险,但其独一无二的美丽和那份隐秘的专属感,却足以让人心神摇曳。
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这种被一个人如此深沉而绝望地寄托着的感觉,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近乎战栗的满足感。
然而,这股陌生而汹涌的情愫才刚刚萌芽,很快就被更现实,更冷酷的顾虑狠狠压了下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个念头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那点刚刚燃起的,不合时宜的火花。
伏地魔的恐怖统治日益加剧,屠杀和搜捕从未停止,他们就像在悬崖边的钢丝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哈利·波特的安危悬于一线,整个魔法界的未来,几乎都系于这场极其危险的博弈。
个人的情感,在这种宏大而残酷的现实面前,究竟显得多么渺小、奢侈,甚至……不合时宜,更近乎等同于一种背叛。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为一份刚刚察觉的,可能存在的感情而心绪不宁?
每浪费一秒钟,都可能意味着无可挽回的后果。
更何况,他还有一笔血债未偿,一个蛰伏已久的计划即将进入最终阶段。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他猛地站起身,安全屋狭小的空间仿佛变得更加逼仄。
不,现在不是沉溺于个人情感的时候。
他需要行动,需要复仇,需要为那对惨死在塞尔温手中的科特勒夫妇,讨回一笔迟到了太久的血债。
而西弗勒斯……西弗勒斯和他的感情,必须被暂时封存,搁置在内心最深处那个上了锁的盒子里。
他现在无法面对西弗勒斯。
他无法在用这种刚刚获得的、全新的、带着惊讶的视角去审视对方的同时,还能保持往常那样的冷静和“正常”。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不经意的话,甚至只是呼吸的频率,都可能泄露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即将付诸行动的黑暗计划。
而西弗勒斯是何等敏锐的人?
他的洞察力堪比最精密的探测魔法,任何一丝不自然,无论是因情感而起的慌乱,还是因杀意而生的冰冷。
都极有可能被对方轻易的察觉捕捉,进而引发不必要的猜测、怀疑,甚至可能危及他那赖以生存的大脑封闭术和整个如履薄冰的伪装。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的复仇计划必须绝对隐秘,不能将西弗勒斯牵扯进来,哪怕一丝一毫。
西弗勒斯这段时间已经够累、够艰难了,他不能再因为自己混乱的心绪和血腥的计划,而给对方增加额外的负担和风险。
那份感情是西弗勒斯深埋的,用层层冰霜包裹的秘密,是他赖以生存的支柱,也可能是最脆弱的命门。
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不能去触碰它,不能去验证它,甚至不能流露出任何知晓的迹象。
他必须维持原状,至少表面上必须如此。
保护西弗勒斯,此刻意味着保护他的秘密,保护他的状态,甚至包括保护他对自己这份感情的“无知”,以及对自己即将双手沾血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