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水在士兵剧烈颤抖的手掌中微微荡漾,幽蓝的光芒映着他布满泥污却虔诚无比的脸庞。
李世民没有犹豫。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捧水,而是直接俯下身,将嘴唇凑近了那士兵的手掌边缘,轻轻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般,啜饮了一口掌中幽蓝的泉水。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清冽瞬间冲入喉管!
那感觉并非仅仅是解渴的甘甜,更像是一股蕴藏着勃勃生机的寒流,带着某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清新力量,瞬间涤荡了五脏六腑的燥热与沉重。连日奔波的疲惫、马倒人亡的悲怆、乃至对前路的焦灼,竟在这一口泉水下肚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留下一种近乎空灵的清明和难以言喻的舒畅。
他抬起头,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将体内积郁的所有浊气都排尽了。
然后,他拍了拍那士兵颤抖的肩膀,沉声道:“好水!让将士们都喝!”
一声令下,秩序在尉迟恭和亲卫的竭力维持下终于勉强恢复。
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士兵们轮流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头盔、用双手、用能找到的一切容器去盛接那神奇的幽蓝泉水。痛饮声、满足的叹息声、甚至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取代了绝望的死寂。
一张张灰败的脸上迅速恢复了血色,干裂的嘴唇被滋润,浑浊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光。奇迹的气息,在干渴濒死的军营里弥漫开来,越来越浓烈。
更令人惊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几个伤兵营里原本气息奄奄、伤口溃烂流脓的重伤号,在饮下这幽蓝的泉水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
高烧在几个时辰内如潮水般退去,滚烫的额头恢复了温凉。那些深可见骨、散发着恶臭的伤口,脓血不再渗出,边缘的红肿肉眼可见地消退下去,甚至开始缓缓地收口结痂!原本只能躺在地上呻吟等死的士兵,竟能挣扎着坐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
幽影小队排在最后,不是特意安排,而是这一路来他们可是有着吴战水囊的补充,只不过不知道吴战能帮他们多久,每个人都刻意的控制着自己的饮水量。
吴战捧起泉水的时候皱了一下眉毛,不过很快恢复平静,几口就喝下。异变突然间升起,水入喉的瞬间,无形的力量直接被牵扯着直奔丹田之中,芥子珠轻跳了一下,可里面一直沉默的百战甲却异常兴奋起来,透露着渴望。
吴战不动声色向一边挪动了一下,在大家喝水的下方将手放在了水中,那种无形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沿着手臂进入身体,瞬间到达丹田之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泉水特殊的作用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瞬间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情绪在每一个士兵心中升腾、燃烧。原本低落的士气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焰,冲天而起!
“秦王天命所归!天赐神泉!”
“跟着殿下,所向无敌!”
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士兵们挥舞着武器,捶打着胸膛,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李世民站在泉眼旁的高处,看着下方群情激昂、如同重获新生的军队,看着那汩汩流淌、仿佛永不枯竭的幽蓝泉水。
他坚毅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连日来笼罩在眉宇间的沉重阴霾,似乎也被这神奇的泉水驱散了几分。
他抬起手,止住了欢呼,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天佑我军!休整几日日拔营,直取敌巢!”
“万岁!秦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响起,直冲云霄。
当夜,星斗满天。
白日里的狂热喧嚣渐渐沉淀下来,营地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又充满希望的宁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李世民的中军御帐依旧亮着灯火。
他坐在案前,正提笔欲书写捷报,准备向长安传递这绝境逢生的奇迹。墨已研好,笔锋饱蘸,雪白的绢帛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帐帘被无声地掀起一角,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随军老医师张仲景佝偻着背,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年逾六旬,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和医者的沉静。此刻,他那双阅尽沧桑、本应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疑和一种深沉的恐惧。
他走到案前,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到地,花白的头颅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
“殿下,”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老朽……老朽有密事禀告,关乎……关乎那神泉。”
他特意加重了“密事”二字,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侍立在李世民身后的尉迟恭。
李世民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无声地滴落在雪白的绢帛上,迅速晕染开一小片墨迹。
他放下笔,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医师,又瞥了一眼尉迟恭,沉声道:“尉迟将军非外人,但讲无妨。”
张仲景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斟酌得异常艰难:“殿下明鉴。白日里,将士们饮泉之后,精神振奋,伤者速愈,此乃老朽亲眼所见,确凿无疑。然……”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凝重,“此泉……此泉之力,霸道异常,绝非寻常滋养。”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浑浊的眼珠:“殿下请看,凡大量饮过此泉之水者,眼白之下,皆隐现一丝极细、极淡的蓝线,若非老朽行医多年,对望气察色略有心得,几难察觉。”
他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那里青筋微微跳动:“更甚者,老朽斗胆,于夜深人静时,为几位白日里最为亢奋、伤愈最快的壮士……切过脉象。”
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其脉……其脉象洪大奔涌,鼓荡如潮,全然不似常人,倒似……倒似那油灯将尽之时,拼命捻高灯芯,以残油催发最后一点光亮!脉象虽盛,其根……其根却在急速枯涸!此乃……此乃‘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之绝脉啊!老朽遍查医典,此等霸道‘催元’之效,闻所未闻!此泉……此泉饮者,看似生机勃发,实则……实则是以透支命元为代价,如同……”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吐出四个字,字字如冰锥刺骨:“……燃髓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