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阁的烈焰,如同地狱之火在蓟州城的心脏位置熊熊燃烧。
浓烟遮天蔽日,火光映照着城下惨烈的战场,也映照着城头守军彻底崩溃的意志。那不仅是物理上的燃烧,更是突厥人心中最后一点抵抗意志的焚毁。菩萨道场被焚,可汗生死不明,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守军中疯狂蔓延。
“城门!城门要塌了!”绝望的尖叫从西城门楼响起。
在唐军冲车持续不断的、如同巨锤擂鼓般的撞击下,那扇包覆着厚重铁皮的巨大城门,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轴断裂,门栓扭曲,坚固的门板向内凹陷、破裂,露出了后面突厥士兵惊恐扭曲的面孔。
“顶住!顶住!用尸体堵住!”
突厥将领挥舞着弯刀,歇斯底里地咆哮,试图驱赶士兵用人墙堵住缺口。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的恐惧面前,命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破——!!!”
随着唐军士兵一声震天动地的齐吼,最后一次合力撞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蓟州城西城门,这扇阻挡了唐军铁流大半日的屏障,终于彻底向内崩塌。碎裂的木块、扭曲的铁皮、连同后面试图堵门的突厥士兵,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碎、淹没。
“城门已破!玄甲军!随我杀——!!”
早已如同绷紧弓弦的吴战,双眼瞬间被血色充满!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一夹马腹!身下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载着他,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第一个冲进了那弥漫着烟尘、碎木和血腥气的城门豁口。
“杀——!!!”
数百玄甲精骑发出震天怒吼,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黑色钢铁洪流,汹涌地灌入蓟州城内。沉重的铁蹄踏过破碎的城门,踏过敌人的尸体,踏过冻结的血冰,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巷战的修罗场!
城门洞内的抵抗微弱而混乱。
幸存的突厥士兵被这雷霆万钧的破城气势彻底震慑,稍作抵抗便被玄甲军锋利的马槊和横刀撕碎。吴战一马当先,手中工兵铲如同毒龙出海,每一次砍杀都带起一蓬血雨。
他身下的玄影马鞍在火光映照下,那道旧日的刀痕和凝固的暗红血迹仿佛在燃烧,散发出一种悲壮而凌厉的气息,激励着每一个冲锋的玄甲骑士。他们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插入了蓟州城混乱的躯体!
巷战瞬间爆发,残酷程度更甚于攻城。
狭窄的街道成了死亡的通道,突厥士兵利用熟悉的地形,从屋顶、从门窗、从巷口,射出冷箭,投下礌石,挥舞着弯刀嚎叫着扑上来。唐军步兵主力也如潮水般从城门涌入,与玄甲骑兵协同,逐街逐巷、逐屋逐院地展开血腥的争夺。
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刀剑撞击声、濒死惨叫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垂死战马的哀鸣……汇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
吴战的目标无比明确——城东!独乐寺!
他要在火海中找到阿史那贺鲁,用他的头颅祭奠张俭,祭奠死去的幽影兄弟。
玄甲骑兵在他的带领下,如同一股狂暴的黑色旋风,在混乱的街巷中左冲右突,劈开一道道血肉胡同,不顾一切地向燃烧的观音阁方向突进。左手工兵铲,右手上的各种零碎,吴战状若疯虎,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铠甲,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冲天的火光。
座下的玄影不用交代,自己突然转向,避开吴战身上的攻击。
越靠近独乐寺,抵抗越是疯狂。
这里是突厥人最后的巢穴,盘踞着阿史那贺鲁最精锐的亲卫“附离”。这些悍不畏死的突厥武士,如同受伤的狼群,利用寺庙高大的山门、残破的院墙和燃烧的殿堂,构筑起一道道死亡防线。箭矢如同飞蝗,从火光与浓烟中射出。玄甲骑兵不断有人落马,冲锋的势头被遏制。
“下马!结阵!盾牌在前!强弩掩护!”吴战嘶声怒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
幸存的玄甲骑士迅速下马,将吴战包围,结成紧密的圆阵。巨大的盾牌竖起,抵挡着密集的箭雨。
阵中的幽影小队则从盾牌缝隙中,将复仇的弩矢精准地射向每一个暴露的敌人。
“向前!推过去!”
吴战手持工兵铲如同擎着一面不屈的战旗,顶在最前方。每一次敌人的箭矢撞击在盾牌上,每一次弯刀劈砍在阵前,他都仿佛感受到玄影那不屈的嘶鸣在耳边回响!圆阵如同一个缓慢移动的钢铁刺猬,在箭雨和反扑中,一寸寸地向着独乐寺山门碾去。
独乐寺内,早已是一片火海。
雄伟的天王殿、观音阁都在熊熊燃烧,烈焰舔舐着夜空,将残破的佛像映照得如同狰狞的鬼魅。
被大火驱赶出来的突厥士兵和被解救的百姓混杂在一起,哭喊着、奔逃着、厮杀着,场面混乱到了极点。阿史那贺鲁在数十名最精锐的“附离”死命护卫下,正试图从寺庙东侧一处坍塌的院墙缺口突围。他华丽的皮袍被烧焦,脸上沾满烟灰,狼狈不堪,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疯狂。
“拦住他们!那是阿史那贺鲁!”
有眼尖的唐军士兵发现了目标,厉声高呼。
吴战猛地抬头,透过弥漫的烟尘和火光,看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仓皇逃窜的身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狗贼!哪里走!!”
吴战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如同疯虎下山,不顾一切地脱离圆阵,挥舞着工兵铲,向着那处缺口狂冲而去,数名突厥附离嚎叫着扑上来阻拦。
“挡我者死!”
吴战状若疯魔,工兵铲狂舞,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利刃闪过,血花飞溅!他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冲势不减,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突厥可汗!
阿史那贺鲁也看到了这个如同血人般、疯狂扑来的唐将,那狰狞的面容,那不顾一切的杀气,让他肝胆俱裂。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嘶吼着拔出腰间镶嵌宝石的弯刀,做困兽之斗。
“保护可汗!”最后几名忠心的附离嚎叫着扑向吴战,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吴战被死死缠住,眼睁睁看着阿史那贺鲁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踉跄着翻过了那道坍塌的院墙,消失在墙外混乱的街巷和更浓重的夜色之中!
“啊——!!”
吴战发出一声不甘到极点的怒吼!工兵铲狠狠劈翻最后一个拦路的附离,冲到墙边,只看到阿史那贺鲁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一条黑暗的小巷尽头,他实在没有办法,身上的弩箭暗器已经用干。
“追!给我追!”吴战目眦欲裂,就要翻墙去追。
“头儿!穷寇莫追!巷战未歇,小心埋伏!”幽影一个兄弟死死拉住了他。
吴战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阿史那贺鲁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后还在燃烧、厮杀、哭喊的独乐寺废墟,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未能手刃仇敌的愤懑涌上心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天,快亮了。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蓟州城内的喊杀声渐渐稀疏,零星的抵抗如同垂死的火星,在唐军铁蹄下迅速熄灭。胜利的欢呼开始在城中各处响起,最终汇聚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大唐万岁!陛下万岁!”。
李世民在亲卫的簇拥下,踏过破碎的城门,踏过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街道,缓缓走向那仍在燃烧、如同巨大火炬般的独乐寺。
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玄色大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到了站在寺庙山门前、浑身浴血、拄着半截马槊、肩扛玄影马鞍、如同血铸雕像般的吴战。
“吴战。”李世民的声音在晨曦与余烬交织的微光中响起。
吴战缓缓转过身,看到李世民,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胜利的激动,有袍泽牺牲的悲痛,有未能擒杀贼酋的遗憾,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陛下……属下无能,让阿史那贺鲁……跑了。”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吴战身上狰狞的伤口,落在他写满不甘的脸上。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缓缓抬头,望向那仍在冒着滚滚浓烟、残骸兀立的观音阁废墟。废墟前,幸存的百姓相互搀扶着,对着残破的佛像叩拜,哭声、祈祷声在焦糊的气味中飘荡。
“跑了?”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冰冷与决绝,“他跑不出这北疆的天罗地网。他的‘苦海’,朕会亲手为他填平。”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吴战身上,语气斩钉截铁:“传令!清剿残敌,救治伤员,安抚百姓!厚葬所有阵亡将士,无论唐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