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悬在半空，火剑的光映在七公主脸上。她站在崩塌的桥头，腰间的玉牌被风掀动，短刀横在身前，像是要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没动。
风卷着灰烬扑向她，她也不躲。可就在那股热浪撞上她衣角的瞬间，她身后断墙的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站起。
苏蘅。
她左手扣着七公主的咽喉，右手缠着一株九幽曼陀罗，藤蔓勒进对方脖颈，泛着暗紫色的光。她半倚断墙，脸色惨白，锁骨下的黑纹像活物般蠕动，正一寸寸爬向心口。
江尘手腕一转，火剑斜劈而下，一缕毒火甩出，点燃了地上的残阵。火光腾起，照亮苏蘅的侧脸，也映出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不是要救她？”他声音低，却像刀锋划过焦土。
苏蘅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她没看江尘，只盯着七公主的背影，声音沙哑：“我是来让她看清——谁才是真正的祭品。”
话音落，她猛地撕开衣襟。
黑纹从锁骨炸开，如蛛网般蔓延至心口，纹路深处似有旋涡在转，吞着光，也吞着她的血色。江尘胸口一紧，玄阴灵脉骤然搏动，左眼血光一闪，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认得这纹。
和萧沉渊身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萧沉渊的纹在衣袍上流转如星河，而苏蘅的，已长进皮肉，成了她的一部分。
“你被种了噬魂咒。”江尘一步步往前，火剑横在身前，“你以为自己在救人，其实你才是那个被喂养的容器。”
苏蘅笑了，笑得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事。
“容器？”她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黑纹，“不，江尘，你错了。我不是容器……我是‘养咒’的人。从我娘把我献给丹炉那天起，我就在养它。”
她抬手，指尖抚过七公主颈间的藤蔓，动作轻得像在碰一件易碎的器物。
“她以为她是圣女，以为她能救所有人。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体内的白璃血脉，早就被抽干了，只剩个空壳。而我……”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是那个被选中来承载咒纹的人。”
江尘瞳孔一缩。
白璃的血脉……被抽干？
他想起地脉深处那块染血的襁褓布条，想起苏蘅母亲虚影炼制丹灵的场景。那时他还以为，苏蘅是受害者。可现在看，她从一开始，就是祭品。
“所以你绑她来，是为了完成仪式？”他握紧火剑，指节发白。
“不是我绑的。”苏蘅忽然冷笑，“是她自己走过来的。她听说我能救她，就来了。多可笑，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该被献祭的。”
话音未落，七公主突然暴起。
她反手从袖中抽出一支染血的簪子，狠狠刺进苏蘅左肩。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苏蘅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没松手。
江尘冲上前，火剑横扫，直斩九幽曼陀罗。可就在剑锋即将触及藤蔓的刹那，一股无形力场轰然炸开，将他整个人震退三步。
他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住那支簪子。
血迹是暗红色的，边缘泛着微蓝的光。他见过这种血。
在白螭给他的冰晶信物上，在地脉深处那块襁褓布条上，都有同样的痕迹。
那是初代圣女的血。
“原来……”苏蘅低头看着胸前的簪，声音轻得像在自语，“我才是被选中的人。”
黑纹猛地一颤，竟开始逆向吸收她的精血。她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指尖发青，呼吸变得急促。
江尘扑上去想扶她，却被她抬手挡住。
“别碰我。”她喘着气，眼神却异常清明，“这纹，是‘养咒’，不是‘承印’。谁碰谁死。”
江尘僵在原地。
他看着苏蘅心口的黑纹越缩越紧，像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又像一张缓缓张开的嘴。
“你早就知道？”他问。
苏蘅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笑：“从我娘在丹炉前消散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可我不能说。我说了，她就不会来了。”她看了眼七公主，“她必须来。只有她的血，才能激活最后的仪式。”
七公主瘫坐在地，短刀掉在一旁，脖颈上的藤蔓已松开，可她动不了。她看着苏蘅，嘴唇颤抖：“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骗你。”苏蘅艰难地转过头，声音温柔得不像她，“我说我能救你，是真的。只是……救你的方式，是用我的命，换你的魂。”
风忽然停了。
灰烬悬在半空，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住。
一道白衣身影从天而降。
萧沉渊落在苏蘅身前，月白长袍无风自动，衣摆上的黑洞纹如星河旋转，吞噬着四周的光。他看也没看江尘，只伸手掐住苏蘅的脖颈，将她缓缓提起。
“你连当容器的资格都没有。”他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苏蘅没挣扎，只是看着他，忽然笑了：“母亲选我做丹灵，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养你。”
萧沉渊眼神没变，手指却微微收紧。
“你知道得太多了。”他说。
然后，他掌心按上苏蘅心口的黑纹。
“现在，该献祭了。”
黑纹骤然亮起，如深渊张口，疯狂抽取苏蘅的精血。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要化作光点消散。江尘怒吼一声，火剑直刺萧沉渊后心。
可就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衣袍的瞬间，萧沉渊头也不回，左手轻轻一抬。
江尘整个人被一股巨力轰飞，撞在断墙上，火剑脱手，钉入焦土。
他挣扎着抬头，看见萧沉渊低头看着苏蘅，眼神竟有一瞬的波动。
“母亲说过，双生魂魄，一主一辅。”他低声说，“你不是主魂，你只是辅魂的养料。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你的命，就不是你的。”
苏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越来越淡，心口的黑纹却越来越亮，像一颗即将引爆的星核。
江尘撑着墙站起来，左手摸进袖中。
七只瓷瓶的残片还在，边缘锋利，沾着最后一点毒火残烬。他一根根捏紧，碎片割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
他不能冲。
他知道，只要他再动，萧沉渊就会立刻杀苏蘅。
可他也不能不动。
苏蘅快死了。
而七公主还躺在地上，意识未散，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萧沉渊缓缓闭眼，掌心压得更深。
黑纹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旋涡，将苏蘅整个人卷了进去。
就在她彻底消散的前一瞬，她忽然转头，看向江尘。
嘴角，浮起一丝笑。
不是恨，不是怨，像是一种解脱。
江尘的指节狠狠扣进掌心，七只瓷瓶残片在袖中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