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在晋阳城高厚的城墙上,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肃杀之气。这座并州的心脏,此刻如同一个绷紧了全身肌肉的巨人,城头旌旗密布,手持长矛盾牌的守军士兵密密麻麻地挤在垛口之后,每一张脸上都混杂着紧张、决绝,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他们知道,城下是名震天下的吕布和他的虎狼之师。
吕布勒马立于中军阵前,赤兔马不安地刨动着前蹄,喷吐着白色的雾气。他一身玄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猩红的披风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晋阳的城防,心中计算的却是时间。高干的主力被徐晃牢牢钉在壶关,但消息终会传开,袁绍的援兵也可能随时从河北扑来,他必须速战速决。
“攻城。”
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有两个冰冷如铁的字眼从吕布口中吐出,瞬间点燃了战争的引信。
“咚!咚!咚!”
战鼓声如同沉雷般炸响,撼动大地,也敲击在每一个攻城士卒的心头。早已蓄势待发的攻城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向前涌去。冲在最前面的是张绣麾下的西凉步卒,这些历经战火的老兵面容狰狞,扛着沉重的云梯,如同猎豹般冲向城墙。紧随其后的是来自各方、由吕布亲自整编的精锐,他们以刀盾手护持两翼,长枪兵居中策应,整个冲锋队列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放箭!快放箭!砸!给老子砸!”城头守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
刹那间,城墙上倾泻下死亡的暴雨!密集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覆盖了冲锋的路径,如同飞蝗过境,不断有士兵中箭扑倒,但后面的人立刻填补上空缺,踩着同伴尚温的尸体继续冲锋。巨大的滚木和礌石被守军合力推下,沿着云梯碾压而下,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和垂死者的哀嚎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更有烧得滚烫的热油和金汁(煮沸的粪便混合毒物)从城头泼下,粘稠恶臭的液体淋在攻城士卒的身上、脸上,立刻皮开肉绽,引发一阵阵非人的惨嚎,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恶臭。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张绣亲自督战,他麾下的西凉兵悍勇异常,顶着箭雨和落石,将一架架云梯死死架在城墙上,然后口衔钢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城头守军则用长矛向下猛刺,用滚烫的热油和金汁向下泼洒,恶臭和焦糊味弥漫开来,城墙上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了血腥的绞肉场。
吕布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看到了张绣部下的勇猛,也看到了来自高顺麾下、被加强到此战的那些陷阵营老兵的坚韧——他们虽非陷阵营主力,但同样纪律严明,即使在如此惨烈的战斗中仍能保持基本的阵型,用盾牌为攀爬的同伴争取宝贵的时间。然而,守军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凭借城墙之利,一次次将攻上城头的吕布军士兵砍杀或推落下来。攻城部队的士气,在持续的高伤亡下,开始显现出疲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吕布知道,必须打破这个僵局。他需要给敌人以恐惧,给己方以信心。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一直护卫在他身旁的亲兵统领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造型奇特、陪伴吕布征战多年的强弓递上,另一名亲兵则捧来一壶特制的破甲重箭。这些箭矢比寻常箭支更长更重,三棱透甲锥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盾阵!护卫温侯!”亲兵统领低喝一声,数十名手持高大坚盾的亲兵迅速上前,在吕布马前结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防范城头可能射来的冷箭。
与此同时,阵后的吕布军弓弩手也接到了命令,更加拼命地向城头倾泻箭矢,进行火力压制,试图干扰守军对下方特定区域的观察和射击。
吕布双腿稳稳控住躁动的赤兔马,目光穿透战场上的硝烟与混乱,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牢牢锁定了城头那些活跃的身影。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眼中慢了下来,喧嚣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呻吟声都渐渐远去,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弓弦与指尖。
他看到了一个正在垛口后挥舞战刀,大声呼喝指挥的守军军侯。那人动作敏捷,不断调动着身边的士兵向下投掷雷石,显然是这段防线的一个关键节点。
吕布深吸一口气,弓弦在他巨力下被拉成一道完美的满月。手指松开的瞬间,弓弦发出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震鸣!
一道黑线如同撕裂空气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射城头!那名军侯刚刚举起一块石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狰狞,那支重箭便已携着恐怖的动能,精准无比地从他颈侧甲胄的缝隙中贯入!他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石头脱手落下,砸在旁边一名士兵的脚上,而他自己则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软软地瘫倒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垛口。
“王军侯!”旁边的守军士兵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甚至没看清箭是从哪里来的。城头这一小块区域出现了瞬间的骚动和慌乱。
吕布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弓弦再响!
第二箭,目标是一名正在奋力转动床弩绞盘,试图瞄准下方冲车的弩手。箭矢如同长了眼睛般,直接从其面门射入,强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弩架上,当场毙命。
“小心冷箭!是吕布!吕布在射箭!”有守军惊恐地大喊起来。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城头蔓延。第三箭、第四箭接连破空而至!一名挥舞战刀,状若疯狂地劈砍云梯的队率被一箭穿胸;另一个试图接替指挥的屯长刚露出半个身子,就被箭矢贯穿了咽喉……
吕布的箭,不仅仅快和准,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亡预兆。他专挑军官、关键器械操作手以及抵抗最凶猛的士兵下手。每一箭射出,都必然在城头引起一阵小小的混乱,带走一个抵抗的核心。他的射速并不算特别快,但每一次弓弦震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守军本已紧绷的神经上。
“温侯神射!”
“温侯神射!”
城下的吕布军士兵看到了这令人振奋的一幕,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如同被浇上了火油,轰然点燃!他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进攻变得更加狂猛无畏!趁着守军因指挥节点被精准拔除而出现的混乱,更多的云梯被牢牢固定,更多的士兵成功跃上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更加惨烈的贴身肉搏。
守军彻底陷入了恐慌。面对面的搏杀他们尚能鼓起勇气,但这种不知会从何处飞来、精准夺命、专挑头目下手的冷箭,却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军官们不敢再轻易露头指挥,只能缩在垛口后声嘶力竭地喊叫,但命令的有效性大打折扣。普通士兵更是人心惶惶,射击和投掷的动作都变得犹豫而失去准头。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城头,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死神盯上了。
吕布依旧面无表情,如同磐石般稳定。他不需要射太多箭,每一箭都力求达到最大的战术效果。他在用这种方式,冷酷地告诉每一个守军,负隅顽抗的下场只有死亡。
终于,在吕布不知射出第多少箭,将一名试图重新集结士兵、稳定防线的守军司马一箭封喉之后,晋阳守军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伴随着高级军官的接连阵亡和城头多处防线被突破,彻底崩溃了。
“城破了!快跑啊!”
“守不住了!将军们都死了!”
绝望的呼喊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守军最后的抵抗。残存的士兵再也顾不得军令,丢下武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或跪地乞降。城头上,那面代表着袁绍和高干统治的旗帜,被一名率先登上城头的吕布军士卒奋力砍倒,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吕”字大旗。
吕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强弓,感受着手臂传来的微微酸麻。他望着城头那迅速竖起的己方旗帜和如同潮水般溃退的守军,轻轻吐出了一口带着硝烟味道的浊气。赤兔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松懈,打了个响鼻,安静下来。
“传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张绣部控制四门,肃清残敌,降者不杀。陈宫负责安抚百姓,张贴安民告示,严禁任何劫掠扰民行为,违令者,斩!”
晋阳,这座并州的核心坚城,在吕布军悍不畏死的强攻,以及吕布本人那堪称神迹、精准打击敌军意志的箭术之下,终于易主。此战,不仅意味着大量粮草军械的缴获,更标志着吕布成功地在袁绍反应过来之前,将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楔入了并州的腹地。北方的战略格局,自这一刻起,已然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