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那声诡异的、直指沙雀方向的“沙之灵”低语,如同惊雷,在凌或与叶茯苓心中炸响。岩洞内商队的慌乱与少年体内骤然加剧的阴寒之气,更让情况显得扑朔迷离。
“他……他能感知到沙雀?”叶茯苓掩口低呼,眼中满是惊疑。沙雀乃阵法能量所聚,无形无质,寻常修士绝难察觉,更遑论一个生命气息如此微弱的病人。
凌或眼神锐利如鹰,透过沙雀的视野,紧紧锁定那昏迷的少年,尤其是其眉心处那蠕动得越发明显的蛛网状黑气。“并非感知到沙雀本身,”他沉声道,“而是他体内的那股阴寒能量,对沙雀所携带的、源自你生命节点的纯净生机,产生了极强的……‘渴求’与‘敌意’。那声呼喊,恐怕是能量刺激下的无意识反应,或者说,是他体内那东西的本能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称其为‘沙之灵’……”这绝非巧合。沙之民已湮灭无数岁月,其名号早已成为传说,这支看似普通的商队,一个垂死的少年,如何得知?并认定此地方向存在能救他的“沙之灵”?
疑云重重。
“阿冰,我们……”叶茯苓看向凌或,眼中既有对那少年的怜悯,也有对未知的警惕。
凌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救人。”并非出于单纯的善心,更是为了弄清这背后的隐情。那阴寒能量极为古怪,可能与沙漠深处的某些秘密,甚至与那“脐带”背后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放任不管,恐生后患。
但他绝不会暴露遗迹。方法,早已想好。
“茯苓,炼制‘清心净灵散’的辅材,我记得药圃中还有几味库存?”凌或问道。
叶茯苓略一思索,点头:“嗯,‘宁神花’、‘地脉根’都有富余,只是‘晨曦露’需明日才能收集。”
“无妨,先用库存。”凌或道,“你立刻开炉,炼制一炉药效温和、侧重于驱散阴邪、稳固心神的‘清心散’,不必追求极致,中品即可。我来为你调整地火。”
他心念微动,引动遗迹地脉中的一丝温和火行之力,在平台一角构筑起一个稳定的、散发着暖意的简易丹炉虚影。这是他对阵法之力精妙运用的体现。
叶茯苓心领神会,不再多问,立刻取出药材,全神贯注地开始炼制。获得完整传承后,她的炼丹手法已非吴下阿蒙,动作行云流水,对火候与药性融合的掌控精准无比。淡淡的药香逐渐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凌或则一边维持地火,一边操控着远处的沙雀。沙雀悄无声息地飞离岩洞,在夜色掩护下,于商队营地外围盘旋,最终,将爪中一枚凌或临时以晶石粉末与微弱净化能量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指引符”,轻轻丢在了一处显眼的沙丘上。
符箓落地的瞬间,微光一闪,随即隐去,只留下一丝极淡的、与叶茯苓炼制丹药同源的清灵药香,以及一个指向岩洞更深处某个干燥小穴的微弱能量标记——凌或早已感知到,那里有一小片天然生长的、具有微弱安神效果的“夜息苔”。
岩洞内,正在为少年擦拭额头冷汗、愁眉不展的商队头领,鼻翼忽然微微抽动,他猛地抬起头,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药香,目光落在了洞口方向。
“这香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希望,对身旁护卫低语几句。一名护卫立刻警惕地走出岩洞,很快,他发现了沙丘上的能量标记,以及更深处那散发着类似气息的夜息苔。
“头儿!这里有标记!还有……好像是能安神的夜息苔!”护卫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回报。
商队头领精神一振,连忙让人采集了一些夜息苔,捣碎后混合清水,小心翼翼喂少年服下。虽然效果微弱,但少年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丝,气息也略微平稳了些许。
“有用!真的有用!”商队头领激动不已,看向那能量标记指引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期待,“定是沙漠中的隐士高人,不忍见少主受苦,出手指引!快,我们按标记方向,再去寻找!”
他们自然找不到所谓的“隐士”,只会找到凌或想让他们找到的、一些散落的、具有轻微药用价值的沙漠植物。而这个过程,足以拖延时间,并让他们更加深信不疑。
遗迹内,叶茯苓的第一炉“清心散”已然出炉。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白芒的丹药躺在玉碗中,药香扑鼻。
“成了。”叶茯苓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露出满意的笑容。虽是仓促炼制,但品质依旧达到了中品偏上。
凌或点头,取过其中一颗,指尖混沌光芒流转,在其表面附加了一层极其细微的隐匿符文与追踪印记。随后,他操控沙雀,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岩洞,趁商队众人因找到“新草药”而稍显松懈之际,将这颗丹药精准地投放在了少年软轿的角落阴影里。
次日黎明,商队众人果然在软轿旁“意外”发现了这颗散发着清灵药香的丹药,顿时如获至宝。在商队头领(他略通医理)仔细辨别,确认丹药蕴含精纯正气、绝非毒物后,怀着虔诚与忐忑的心情,将丹药给少年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混合着叶茯苓独特的生命礼赞气息,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少年四肢百骸。他体内那盘踞的阴寒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腾、抵抗,少年身体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商队众人看得心惊胆战。但不过半盏茶功夫,黑霜渐渐消融,少年眉心的蛛网黑气明显淡去了不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死寂的青紫,呼吸也变得均匀有力了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虚弱,却恢复了清明。
“少主!您醒了!”商队头领喜极而泣,众人更是将这份“神迹”归功于那未曾谋面的“沙漠隐士”,对着岩洞深处纳头便拜。
沙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凌或和叶茯苓也稍稍松了口气。丹药有效,证明那阴寒能量并非无法克制。
然而,就在少年苏醒,意识回归的刹那,凌或附着在丹药上的那缕追踪印记,却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记忆碎片,自少年灵魂深处一闪而过——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戈壁,狂风呼啸,沙砾如刀。一座坍塌了近半的、风格古老诡异的黑色石殿,静静矗立在月光下。石殿深处,似乎有一口不断冒出浓郁黑气的枯井……而少年,似乎是不慎跌入其中,才沾染了这诡异的阴寒……
画面戛然而止。
凌或猛地睁开眼,与叶茯苓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黑色石殿?枯井?这绝非沙之民的风格!沙漠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邪异之地?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外,某处人迹罕至的巨大沙坑底部,那座坍塌的黑色石殿深处,那口不断冒出黑气的枯井中,一双毫无感情、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眸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遥遥“望”向了遗迹的方向。它感应到了,那股能净化它力量的、令人厌恶的生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