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怒吼与深渊邪物的咆哮在脚下轰鸣,震得整个沉骸崖瑟瑟发抖,碎石簌簌落下。青金色的光芒与幽绿秽气在浓雾中激烈碰撞,每一次闪光都短暂地撕裂黑暗,映照出崖壁上狰狞的爪痕与累累白骨。
他是在用最后的生命为我们争取时间。
半日。
我拉起吓得几乎瘫软的小石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扫过这片死亡之地。绝望和恐惧被强行压制成冰冷的燃料,驱动着这具正在被邪力逐渐侵蚀的身体。
“找!”我嘶哑地低吼,声音在剧烈的震荡中微不可闻,“感受那道光!任何不一样的热,或者……让你心里舒服点的感觉!”
我无法向他解释什么是纯阳精粹,只能凭最原始的感觉。我自己则闭上眼,强忍着心脏处邪力与外界秽力共鸣带来的灼痛和躁狂,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试图捕捉那冥冥中或许存在的、一丝截然不同的牵引。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逝。脚下的轰鸣声时而逼近,仿佛有巨物正要攀上悬崖,时而又被那青金光华狠狠压回深渊。每一次逼近都让小石头发出惊恐的呜咽。
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冰冷死寂的骨头,就是滑腻污浊的岩石。邪力的灼烧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在啃噬我的内脏,视野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血色。半日之限,正在飞速流逝。
“哥……我难受……”小石头突然捂住胸口,小脸皱成一团,哇地吐出一口发黑的酸水。这里的秽气太过浓重,即便有干苔残余药力,他也快支撑不住了。
我必须更快!
就在这时,脚下深渊中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恐怖嘶鸣,充满了暴戾和痛苦!紧接着,一道青金色的光芒如同陨星,狠狠撞在崖壁之上!
轰隆!
整个沉骸崖剧烈摇晃,我们险些被震倒在地!
而那被撞击的崖壁,距离我们不过数十丈,竟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中,隐约可见无数惨白的、扭曲的肢体正在疯狂蠕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更深处,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一闪而逝!
是哪里?!那窟窿是某种邪物的巢穴?纯阳精粹被它吞噬囚禁了?!
几乎在那白光闪现的瞬间,我心脏猛地一抽!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那团邪力仿佛遇到了天敌,骤然收缩,爆发出强烈的排斥和恐惧!
是它!一定是它!
但那个窟窿……那里面散发出的邪秽气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远超之前所遇的任何危险!
与此同时,深渊下的轰鸣声和青金色光芒骤然衰减了大半!老人燃烧自己的力量正在急速耗尽!他可能撑不到半日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看向小石头,他正惊恐地望着那个不断渗出污秽气息的窟窿。
“待在这里!绝对不要过来!”我厉声命令,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不等他回应,我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露出那件暗红色的内衬,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朝着那恐怖的窟窿猛冲过去!
越靠近,那股令人作呕的邪秽气息就越发浓重。窟窿内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蜂巢,由无数惨白扭曲的肢体和粘稠的黑色物质构筑而成,那些肢体还在微微抽搐、蠕动。那点微弱的乳白色光芒就在这巢穴的最深处,忽明忽暗。
“吼——!”
察觉到我的靠近,巢穴深处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警告和贪婪的嘶鸣!几条如同苍白触手般的东西猛地从窟窿里弹射而出,带着粘稠的液体和刺鼻的腥臭,直扑我的面门!
我猛地侧身躲过,触手抽打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腐蚀痕迹。心脏处的邪力受到刺激,狂躁地奔涌,赋予我超乎寻常的速度和力量,却也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我眼中泛起血丝,低吼着,凭借那内衬对秽气的一定抵御,以及邪力带来的疯狂力量,如同野兽般撞开不断伸出的苍白肢体,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点白光!
更多的肢体缠绕上来,冰冷滑腻,力量大得惊人,试图将我拖入巢穴深处。粘稠的黑液溅落在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带来灼痛。我疯狂挣扎,撕扯,甚至用牙齿去咬那些恶心的肢体!
距离那点白光越来越近!
我已经能看清,那似乎是一小块不规则的水晶碎片,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白光,被无数细小的、血管般的黑色触须紧紧缠绕、包裹,那些触须正不断蠕动,试图侵蚀、消化它!
就是它!
我伸出几乎被黑色粘液覆盖的手,拼命抓向那块碎片!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暖白光的刹那——
巢穴最深处,一双巨大、纯黑、毫无眼白的眼睛猛地睁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巨山般轰然压下!
我的动作瞬间僵滞!血液几乎冻结!邪力的躁狂被这更上位、更纯粹的邪恶彻底压制!
那些缠绕我的苍白肢体猛地收紧,勒得我骨骼作响,将我狠狠向那双黑色巨眼的深处拖去!
完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那纯粹黑暗吞噬的瞬间——
“咄!”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蕴含着最后决绝意志的古老音节,如同穿越无尽时空,自深渊下方遥遥传来!
是老人的声音!
一道极其黯淡、却依旧纯粹的青金色流光,后发先至,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地射入巢穴,击中了那块被缠绕的乳白色碎片!
嗡——!
碎片上的白光骤然爆发!
如同沉眠的太阳骤然苏醒!温暖、纯净、驱散一切邪祟的光芒瞬间撑开了那些缠绕它的黑色触须!
光芒也照在了我的身上。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光芒对于身负邪力的我而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之上!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排斥!
但与此同时,那缠绕我的苍白肢体,以及巢穴深处那双黑色巨眼,在这纯白光芒的照射下,发出了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嚎,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退缩!
束缚骤然一松!
就是现在!
在那白光灼烧我、也灼烧邪物的短暂间隙,在那双黑色巨眼因痛苦而闭合的刹那,我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和对生的渴望,猛地向前一扑!
手掌死死抓住了那块灼热无比的乳白色碎片!
入手瞬间,难以想象的极致痛苦和一种奇异的净化般的舒畅感同时爆发!碎片的光芒疯狂涌入我体内,与我心脏处的邪力如同水火相遇,展开最激烈的厮杀!
我眼前一黑,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感觉身体随时会在这内外交攻的力量对冲下彻底崩解!
巢穴深处那双黑色巨眼再次睁开,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痛苦,更加庞大的黑暗力量开始凝聚,要将我和这光芒一同吞噬!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借着那光芒对邪物的压制,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后一蹬,抱着那块灼热无比的碎片,狼狈不堪地滚出了那个恐怖的窟窿!
几乎在我滚出的同时,窟窿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苍白肢体疯狂涌出,但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界限所阻,无法完全冲出窟窿,只能在那洞口疯狂舞动嘶鸣。
我瘫倒在崖边,距离那恐怖巢穴仅有数丈之遥。手中的碎片依旧灼热,白光与我体内爆发的黑红色邪气剧烈冲突,让我痛苦得蜷缩成一团,几乎失去意识。
“哥!”小石头哭喊着想要跑过来。
“别……过来!”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死死攥着那块救命的、也是要命的光源碎片。
找到了。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人最后的力量似乎已经耗尽,深渊下的轰鸣声彻底消失,只剩下死寂,以及眼前窟窿里那邪物不甘的咆哮。
如何将这纯阳精粹引入心脉?
引进去,是湮灭,还是……加速我的死亡?
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最后的生路,需要我自己用命来赌。
我看着手中那团温暖而暴烈的光,又感受着体内那疯狂肆虐的邪力。
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赌了!
我猛地抬手,将那块灼热的乳白色碎片,狠狠按向自己剧烈疼痛、黑气缭绕的左胸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