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仲安在太医局经营多年,人脉深厚,加之谢栖迟自身医术确实精湛,远超同龄之人——他自幼不仅得父亲真传,更曾随一位隐居的杏林圣手游历学习,于草药辨识、疑难杂症颇有独到见解。因此,当太医局新一轮甄选开始时,谢仲安的举荐便起到了关键作用。考核之中,谢栖迟无论是理论应答,还是实务诊脉、开具方剂,皆表现出色,令人侧目,顺利通过甄选,授职为翰林医官院下的低阶医官,得以进入宫禁。
初入太医局,谢栖迟谨言慎行,深知此处规矩森严,等级分明。他资历尚浅,多数时间只能在固定的院落整理医案、辨识药材,或跟随资深医官学习宫廷诊疗规矩,尚不能随意在内宫行走。虽心急如焚,想知道掖庭在何方,想知道那个人是否安好,却也只能按捺住焦灼,默默等待时机。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熟悉宫廷医事之中,行事稳妥,医术也逐渐得到同僚的初步认可,算是站稳了脚跟。
另一边,按照宫规,宫中嫔妃的亲眷可在特定时日递牌子请安。大庞氏因女儿新封美人,又念及女儿新丧父亲,心中挂念,便寻了机会入宫探望。
揽月轩内,熏香暖融,陈设精美。刘娥身着美人品级的宫装,气度已与在家时大不相同,眉宇间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属于宫妃的矜持与沉静。母女相见,自是一番伤感与慰藉。
闲话家常间,大庞氏想起一事,压低声音对刘娥道:“娥儿,你如今在宫中,虽得陛下青眼,但终究根基尚浅。宫中人心叵测,需得有些自己的臂膀才是。”
刘娥点头:“女儿省得。”
大庞氏又道:“说来也巧,你栖迟表兄,前些日子也已通过考核,入了太医院任职。”
刘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表兄他……不是向来不喜拘束,志在云游吗?”
“此一时彼一时吧。”大庞氏叹道,“许是长大了,知道为家族考虑了。你姨母倒是欣慰得很。”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着刘娥,“太医院虽不比前朝,但亦是消息灵通、接近天颜之地。栖迟是自家人,知根知底,品性医术都是极好的。你在宫中,若有机会,不妨在陛下面前替你表兄美言几句,他在宫中立足稳了,于你,于我们两家,都算是个照应。”
刘娥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援的可怕。表兄若能得用,确是好事一桩。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皇帝驾临揽月轩。刘娥精心准备了清茶点心,伴驾说话。她察言观色,见皇帝心情尚可,便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儿时旧事上,言语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娇憨与怀念。
“……说起这些,臣妾倒想起一桩旧事。”刘娥纤指轻抚茶盏,眼波流转,“那时臣妾年纪尚小,贪玩被不知名的毒虫蛰了手背,顷刻间便肿起老高,颜色发青,又痛又痒,太医院几位太医看了都说是罕见之毒,连姨父……哦,就是谢太医令,当时也颇感棘手。”
皇帝果然被引起了兴趣:“哦?竟有此事?那后来如何?”
刘娥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后来是臣妾的表兄,谢栖迟,他那时也不过总角之年,却跟着高人学过几年医术。他二话不说,跑去后山采了几样不起眼的草药,亲自捣碎了为臣妾敷上。说来也奇,那药敷上不久,肿痛便渐渐消了,青色也褪了,不过两三日,竟完好如初。连姨父都惊叹,说他于草药一道,天赋异禀。”
她话语轻柔,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件童年趣事,却巧妙地将谢栖迟的名字与“医术精湛”、“天赋异禀”、“连太医令都赞叹”这些印象,植入了皇帝心中。
皇帝闻言,果然颔首:“想不到谢仲安之子,竟有如此能为。年纪轻轻,便有此医术,难得。”他看向刘娥的目光更添几分柔和,“爱妃这位表兄,如今可在京中?”
刘娥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平静:“回陛下,表兄蒙陛下恩泽,前些时日刚通过考核,如今正在太医局任职。只是资历尚浅,还需多加磨砺。”
皇帝“嗯”了一声,未再多言,但显然已将“谢栖迟”这个名字记下了。
刘娥垂眸,掩去眼底一丝算计的光芒。她此举,既全了母亲叮嘱,为表兄铺了路,也算是对昔日情分的一种偿还,更重要的是,为自己在太医院埋下了一颗或许有用的棋子。至于那颗棋子心中真正牵挂的是谁,此刻的她,已无暇,亦无心去深究了。宫墙内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棋局中,小心翼翼地落下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