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收起嬉皮笑脸,挠挠鼻头:“妈,您别急。孙子肯定会有,保准又聪明又健康。但得等时候到了,水到渠成,对吧?您放心,您儿子这么能耐,儿媳妇这么聪明,还能让您抱不上大孙子?”
徐兰被他气笑了:“滚蛋!就会耍贫嘴!”
话是这么说,但经过这么一闹,徐兰催生的劲头,似乎真的暂时消停了不少。或许她也意识到,这新时代的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节奏。
而屋里,苏梅看着桌上那两样东西——代表科学规律的算珠链,和代表胡闹与掩护的破门铃——微微摇了摇头。
这日子,有时候真得像搞技术,既需要精密的测算,也需要一点……对付突发故障的“老六”智慧。
徐兰催生的心思,被儿子儿媳那一套“科学组合拳”外加“烟雾弹”打得,暂时偃旗息鼓。家里消停了两天,阁楼的建设叮叮当当继续,眼看着梁柱都立起来了,就差铺板子和收拾边角。
可这日子吧,它就跟那老旧的机器似的,刚修好一个故障,保不齐另一个零件又给你闹点幺蛾子。太平静了,反而不像过日子了。
这天下午,日头挺好。苏梅没去厂里,在家整理技术资料。她有个习惯,喜欢把一些电路图、数据表格啥的,用工工整整的仿宋体抄录在结实的牛皮纸上,说是方便保存和查阅。抄录用的是一种特别的蓝黑墨水,还得用个自制的简易蓄电池供电的小灯泡照着看,说是光线稳定,不伤眼。
那蓄电池,是她以前捣鼓着玩的,几个玻璃罐子,里面是稀硫酸和铅板,平时也就点个小灯泡,没啥大动静。今天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可能是连接线哪里老化破皮了,也可能是铅板活性不对劲,她正全神贯注地描着图呢,就听那放蓄电池的角落“刺啦”一声轻响,冒起一股淡淡的、有点呛鼻子的白烟!
紧接着,“噗”一下,一小团火苗就蹿了起来!正好燎着了旁边一摞抄好的图纸边角!
“哎呀!”苏梅惊得手里的笔都掉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找东西扑打。可那墨水纸张都是易燃的,火苗见风就长,虽然不大,但看着吓人啊!浓烟也跟着起来了!
偏巧这时候,徐兰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瞅见苏梅那屋里往外冒烟!老太太魂儿差点吓飞了!“着火啦!!”她嗷一嗓子,菜篮子一扔,舀起水缸旁的一盆洗菜水就冲了进去!
也顾不上看是啥火了,兜头盖脸就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
火苗是瞬间浇灭了。可屋里也彻底遭了殃。苏梅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心凉,眼镜片上全是水珠。桌上那摞辛辛苦苦抄了好久的图纸,全泡了汤,蓝色的墨迹晕染开来,一塌糊涂。地上更是水汪汪一片,混合着黑色的灰烬和难闻的酸味儿。
徐兰泼完水,看清了状况,心是落回肚子里了,可火气“噌”一下就顶上了脑门!她指着还在发懵的苏梅,气得手直哆嗦:“苏梅!我的祖宗奶奶!你这是要干啥?!搞研究也不能把家点了啊!这多悬乎!要不是我回来得快,这房子还要不要了?这些图纸……这都是啥玩意儿啊,值得你玩火?!”
她又惊又怕又心疼,话就有点重。苏梅本来受了惊吓,又被劈头盖脸浇了个透湿,看着心血泡汤,心里正难受着呢,被婆婆这么一吼,眼圈当时就红了,咬着嘴唇,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水珠子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也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
这婆媳俩一个怒气冲冲,一个委屈吧啦,正僵着呢,雷二蛋同志哼着小调,下班回来了。
一进院,就觉得气氛不对。再一看屋里那狼藉样,自己媳妇跟落汤鸡似的站着,老娘叉着腰喘粗气。二蛋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是咋了?发大水了?”
徐兰正在气头上,立马调转枪口:“咋了?问你那好媳妇!在家搞研究,差点把房子点了!我好心救火,她还委屈上了!你说说,有这么过日子的吗?一天天鼓捣那些瓶瓶罐罐,电线线头的,多危险!”
二蛋赶紧过去,先看了看苏梅,确认人没事,又瞅了瞅那烧黑一角的桌子和泡烂的图纸,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皱了眉,对苏梅说:“你这电池是不是老化短路了?早就跟你说这玩意儿有风险,得经常检查线路……”
他本意是想客观分析一下事故原因,可这话在苏梅听来,就是埋怨和指责。她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红红的,瞪着二蛋,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搞研究不对!我危险!我差点烧了家!我错了行了吧!”说完,一扭身,冲进里屋,“砰”地把门关上了。
二蛋被噎得一愣,挠挠头:“我……我没说她不对啊……”
徐兰更来气了:“你还帮她说话?你看她那个态度!差点闯大祸,还说不得了?”
二蛋一个头两个大。这边老娘的气没消,那边媳妇委屈地关了门。他这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正琢磨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他一扭头,又看见自己那宝贝衣柜大敞四开!里面苏梅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几件都掉在了地上,而他那套最趁手的组合螺丝刀,不见了!
“这又是谁干的?!”二蛋的火也上来了。这衣柜可是他特意给苏梅打的,苏梅爱干净,衣服叠得跟豆腐块似的,平时他都不敢乱动。
徐兰没好气地说:“还能有谁?刚才街道来人,说居委会那广播喇叭架子要塌了,急等着修。满院子找不着顺手的家伙什,我就让你去你屋找找。谁知道你把你那堆破工具塞衣柜里了?人家着急忙慌地拿走了螺丝刀,可不就翻乱了呗!”
二蛋一听,更窝火了:“妈!您怎么随便让人动我衣柜啊?那里面都是苏梅的衣服!那螺丝刀我下午还要用呢!您知道那套工具多难凑齐吗?”
“我哪知道你那金贵工具放衣柜里?跟衣裳塞一块儿,你还有理了?喇叭架子倒了砸着人怎么办?是工具重要还是人重要?”徐兰寸步不让。
得!这下好了!婆媳矛盾还没解决,母子矛盾又升级了!
里屋门突然又开了,苏梅换了一身干衣服,头发还湿着,脸色苍白地出来,看着地上自己掉落的、可能还被踩了几脚的衣服,声音发颤:“我的东西……就能随便翻是吗?”这话是对着二蛋说的,眼神里全是失望和难过。
鸡毛蒜皮的小事,掺和上惊吓、委屈、心疼、埋怨,就像那乱麻绳,越搅越乱。好好的一个家,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阁楼带来的那点喜庆劲儿,全给冲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