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雷大炮和徐兰说话,二蛋先开口了,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阎老师,您太客气了。书是好书,您留着钻研学问用。磨坊的事儿,好说好说!街里街坊的,肯定照顾!这样,下次您来,我亲自给您磨,保证又快又好!至于费用嘛……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咱不能坏了合作社的规矩不是?不然其他街坊该有意见了。”
这话说得漂亮,既没直接拒绝,又把“规矩”抬了出来,点明了不能特殊化。阎埠贵脸上的笑有点僵,但二蛋答应亲自给磨,也算给了点面子,只好讪讪地把书又揣了回去,说了几句场面话,溜达回去了。
阎埠贵刚走没多久,下午,秦淮茹又来了。她没空手,拎了一小捆自己腌的咸菜,站在院门口,怯生生的,眼睛还有点红,像是刚哭过。
“徐婶儿,二蛋兄弟……”她声音小小的,“我……我想求你们个事儿。”
徐兰心软,看她这样,赶紧让进来:“淮茹,咋了?又是你家婆婆给你气受了?”
秦淮茹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是街道被服厂,最近接了个活儿,要赶一批劳保手套,招临时工,按件计费。我……我想去,多挣点补贴家用。可人家要求……得会用缝纫机,至少会简单的跑直线、锁边儿……我……我不会……”
她说着,看向合作社屋里那台嗒嗒作响的缝纫机,眼神里满是渴望和哀求:“我听说二蛋兄弟手艺好,啥都会修,肯定也会用……能不能……抽空教教我?不用多,就教最基础的就行!我保证不耽误你们太多工夫!这咸菜……是我自己腌的,你们别嫌弃……”
这话说得低声下气,情真意切。徐兰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贾家日子确实难过,全靠秦淮茹一个人里外操持。
二蛋却没立刻答应。他琢磨着,秦淮茹来学技术,是真的只为找个临时工,还是她婆婆贾张氏在后面出的主意,想学了手艺以后好占更多便宜?甚至反过来抢合作社缝纫机的生意?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但带着距离感:“秦姐,你想学门手艺是好事,自力更生嘛。按理说,街坊邻居的,帮一把是应该的。”
秦淮茹一听,眼里立刻有了光。
“但是——”二蛋话锋一转,“这教手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合作社这台缝纫机,是公家的财产,主要是服务街坊缝补改衣的,不能长时间占着用来教学员,耽误大家正事。再说,这教了徒弟,万一将来有点啥竞争或者误会,反而伤和气,您说是不是?”
秦淮茹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低下头:“我……我就想学点基础,能应付考试就行……没想那么多……”
二蛋看她那样子,不像完全作假,心里有了计较。帮,可以帮,但不能白帮,还得立规矩。
“这样吧,秦姐。”二蛋做出思考的样子,“你看啊,现在想学缝纫的人也不少。要不,我跟街道办王主任建议建议,看看能不能由街道出面,办个免费的短期缝纫培训班?就利用周末业余时间,请街道被服厂的老师傅或者咱合作社有经验的人来讲讲课,用合作社这台机器当教具。这样想学的人都能来学,公平公开,也免得有人说闲话。您看怎么样?”
这话一出,秦淮茹愣住了。她没想到二蛋会扯到街道办培训班上去。这路子更正规,但也更没谱,啥时候能办起来都不知道。
徐兰却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这是要把个人请求变成公共事务,既帮了人,又避免了后续麻烦,还能给合作社和街道赚名声。她赶紧附和:“二蛋这主意好!我明天就去跟王主任说!淮茹啊,你放心,要是培训班办起来,第一个通知你!”
秦淮茹将信将疑,但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纠缠,只好放下咸菜,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她走远,徐兰才戳了二蛋脑门一下:“鬼小子!就你心眼多!办培训班?说得轻巧!”
二蛋嘿嘿一笑:“妈,您明天真得去找王主任提一嘴。这事儿成了,是街道的政绩;不成,咱也尽力了,堵了贾家的嘴。而且,您没发现吗?95号院的人,开始主动往咱这儿跑了。”
果然,没过两天,易中海背着手也来了。他没提任何要求,就是绕着磨坊和农具铺转了两圈,跟雷大炮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天气和厂里的事,最后貌似随意地问了句:“老雷,你们这合作社……搞得是真不错。有啥需要咱们95号院出人出力的,尽管开口。”
雷大炮哼哈地应付着。
二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连续三个人,三种态度,代表着95号院内部某种微妙的变化。阎埠贵的投机,秦淮茹的无奈求助,易中海释放的缓和信号,都说明了一点:97号院凭借着实打实的技术和便利,已经形成了某种吸引力,让95号院的人不得不放下身段,甚至有点“技术投降”的意味。
晚上吃饭,二蛋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家里人听。
雷小燕眨巴着眼:“二哥,那咱以后是不是就能管着95号院了?”
“瞎说!”徐兰瞪了她一眼,“啥管不管的,邻里邻居的。”
二蛋却笑了,扒拉着碗里的饭,慢悠悠地说:“管倒不至于。但起码,以后咱97号院说话,他们得掂量掂量了。这就叫——技术换尊重。”
他放下碗,拿出张纸,写了几个大字,递给雷小燕:“去,贴合作社墙上去。”
纸上写着:“97号院合作社技术服务原则:互惠互利,诚信为本。技术换尊重,再使坏——断供!”
雷小燕咯咯笑着跑出去贴了。
雷大炮闷头喝了一口酒,难得地没反驳,反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嗯……是得立点规矩……”
95号院那点微妙的变化,像滴进湖面的雨水,漾起几圈涟漪也就散了。
97号院的日子,该咋过还咋过。磨坊照转,缝纫机嗒嗒响,雷大炮的农具铺叮叮当当,二蛋的“技术鉴宝”周末照旧出摊。
但经历过困难时期的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好光景得攒着过,得更上一层楼。
这天晚上,吃罢饭,收拾完碗筷,徐兰没像往常一样急着去纳鞋底或者听收音机,而是把全家人都叫到了屋里。桌上,破天荒地点着两盏煤油灯,照得屋里比平时亮堂不少。气氛有点郑重。
雷大炮叼着烟袋锅,眯着眼:“啥事儿啊?搞得跟开会似的。”
二蛋翘着二郎腿,逗弄着窗台上蝈蝈笼里的绿蝈蝈。雷小燕则好奇地瞅着桌上那本厚厚的、边角磨毛了的家庭账本。
徐兰清了清嗓子,把账本往前推了推,脸上带着点藏不住的喜色,又混着点盘算的凝重:“今儿个,把咱家的家底,拢了拢,也把往后几年的打算,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