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噌一下坐起来,没好气地冲着窗户喊:“雷小燕!你少污蔑革命同志!我那是思考国家建设问题,脑力劳动!”
“脑力劳动就是赖被窝?”徐兰女士的声音伴随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轻响传进来,带着点儿笑骂,“赶紧的,街道办王主任待会儿过来,有正事!你那风车的事儿,批下来了!”
“批下来了?”二蛋这下彻底醒了,趿拉着鞋就窜出屋,“妈,真的假的?街道真同意咱那磨坊对外营业了?”
堂屋里,徐兰正把熬好的棒子面粥端上桌,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着红戳子的纸,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和一丝得意:“那还有假?你妈我出马,一个顶俩!王主任说了,咱们这风力磨面机,是响应‘自力更生,克服困难’的号召,是新技术便民的好事儿!街道研究决定,特批咱们97号院门口,挂牌‘97号胡同合作社’,专门负责给街坊四邻磨面!”
“合作社?”刚洗漱完的大妹雷小玲拿着毛巾擦着脸走过来,挑了挑眉,“名头挺响啊二哥,你这不声不响成合作社社长了?”
“副的,副的,”二蛋接过那张宝贵的批文,手指头在那红章上摩挲了两下,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社长那必须得是咱妈,徐兰同志!我就是个负责技术保障的。”他仔细看着批文上的条款,眼睛放光,“允许收取少量加工费,用以维护设备和……哎哟,这政策水平就是高!”
正说着,父亲雷大炮端着个搪瓷缸子从里屋出来,吹了吹杯口的热气,哼了一声:“嘚瑟!就是个磨面的,还扯上合作社了。你小子给我稳当点,别整出幺蛾子。”
“爸,您放心!”二蛋拍着胸脯,“绝对合法合规,利国利民!咱这属于手工业合作社的雏形,政策允许的!再说了,收了加工费,咱家这电……啊不是,是风力,也不能白刮不是?”
徐兰笑着戳穿他:“你呀,就是惦记那点加工费,好填补你搞那些小发明的窟窿。赶紧吃饭,吃了饭想想这章程怎么定,价格怎么收,别让人挑了理去。”
“早就想好了!”二蛋三口两口扒完粥,从屋里拿出个小本本,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表格,“您二位给把把关?”
| 服务项目 | 收费标准 | 支付方式 |
|---------|---------|---------|
| 磨玉米粉 | 每斤收0.5分钱 | 现金、鸡蛋也行 |
| 麦子脱粒 | 每担收1分钱 | 最好给点粮食抵 |
| 特殊精细加工 | 面议 | 面议 |
雷大炮凑过来瞅了一眼,点点头:“嗯,还行,不算黑心。比石磨省劲儿多了,收这点不多。”
徐兰琢磨了一下:“收鸡蛋也行,灵活。就是这管理得跟上,别排大队打起来。”
正商量着,院门外已经隐隐约约有人声了。看来这消息比风刮得还快。
果然,刚把那个写着“97号胡同合作社(风力磨坊)”的木牌子挂出去没多久,院门口就聚拢了好几个胡同里的家庭主妇和大爷,手里拎着粮食口袋,好奇地打量着那架在微风里缓缓转动的木头风车和下面连着的简易磨盘。
“兰子,真能磨面啊?这呼呼转的,能比驴拉磨强?”
“徐干事,咋收费的?贵不贵啊?”
“二蛋,这玩意儿结实不?别把我们家的好粮食给糟践了……”
徐兰笑着维持秩序:“大家别急,慢慢来,都能磨上!收费合理,明码标价!我们家二蛋在这儿盯着,保证出粉率!”
二蛋则蹲在磨坊旁边,检查着传动皮带和轴承,时不时对提问的人解释两句:“张大妈,您放心,比驴拉磨细发还快!……李大爷,糟践不了,这磨盘间隙我调过好几遍了,严实着呢!”
一开始还有点乱哄哄,但在徐兰的组织和二蛋的技术保障下,很快排起了队,磨坊吱吱呀呀地转着,金黄的玉米粒进去,细腻的玉米面出来,引得排队的人一阵阵惊叹。
“嘿!真神了!这风吹吹就能下面粉!”
“省老鼻子劲儿了!以后不用抱着磨棍转悠了!”
“二蛋这小子,中专没白读,肚里有货!”
二蛋一边收着零碎的分票或者偶尔递过来的鸡蛋,一边帮着倒粮食、接面粉,忙得额头冒汗,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感觉,比在厂里摸鱼搞小发明还有成就感。
正当一切井然有序,充满了劳动致富的和谐气氛时,一个不和谐的身影扭着腰挤到了队伍前头。
“哎哟,可挤死我了!兰子,先给我磨了呗,我们家棒梗饿得直哭,等着这面下锅呢!”贾张氏把手里那小半袋棒子粒往磨盘前一墩,就要往空位里插。
后面排队的立刻不干了:“贾大妈,排队啊!我们都排老半天了!”
“就是,谁家不急啊?怎么就你们家孩子金贵?”
贾张氏脸一拉,叉起腰:“怎么说话呢?我们家是困难户!街道都得照顾!先磨点面怎么了?徐兰,你可是街道干部,得优先照顾我们困难群众!”
徐兰脸上笑容淡了点,但还是保持着客气:“老嫂子,困难户街道有补助粮,这合作社是便民服务,大家都排队呢,您看……”
“补助粮那点够干啥的?”贾张氏声音拔高,“我不管!今天我就要先磨!你们这破风车,能不能用到明天还两说呢!”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瞪了那风车一眼。
二蛋心里门儿清,这老娘们儿是嫌上次想白嫖没成,今天又来搅局。他刚想上前说道两句,就见贾张氏身后钻出她孙子棒梗,手里攥着几块小石子,眼睛滴溜溜乱转,显然是被他奶奶教唆好了的。
“奶奶,这风车转得真傻气!”棒梗说着,扬手就要把石子往风车的叶片上扔。
这要是打中了,不说打坏叶片,万一卡住传动机构就麻烦了。
排队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二蛋一个箭步上前,不是去拦棒梗,而是一把捞起旁边用来扫面粉屑的小笤帚,看似随意地往风车轴承下方的地上一扫,带起一小片尘土,正好迷了棒梗的眼。
“哎哟!我的眼!”棒梗立马丢了石子,揉起眼睛来。
二蛋则像没事人一样,对着贾张氏皮笑肉不笑:“贾大妈,孩子可得看好了。这合作社可是街道批准的,破坏公物……可是要赔钱的。再说了,您看这队伍排的,您要真急,我这儿还有个快磨完的底子,匀您点儿先应应急?”
他这话听着是商量,实则把“破坏公物”和“赔钱”俩词咬得挺重,又给了个台阶下。
贾张氏看着孙子在那哎哟,又看看后面排队的人鄙夷的眼神,再瞅瞅二蛋那笑模样,心里憋气,又怕真惹事,只好悻悻地扯过棒梗,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走!回家!”连那半袋棒子粒也没拿,扭身就走了。
“贾大妈,您的粮……”徐兰喊了一声。
“不要了!喂你们的风车吧!”贾张氏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