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吴老师,也颤巍巍地拿出自己攒下的几块水果糖(二蛋和小燕死活没要,他又收了回去),表示自己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可以帮合作社记账、算券,也要挣点券,换点药茶包。
这套体系运行了几天,愈发顺畅,成了97号院一道独特的风景线。95号院的人扒着门缝瞧,又是好奇又是眼红。他们院里还是一团散沙,为点鸡毛蒜皮吵吵嚷嚷,对比之下,97号院简直成了“世外桃源”。
这眼红的人里,自然少不了棒梗。这小子病好了之后,馋肉馋得眼睛发绿,看着97号院时不时飘出的鱼味儿,再看看自家清汤寡水的饭桌,心里跟猫抓似的。他又不敢再去冰面上捣乱(上次落水的阴影还在),就把主意打到了那花花绿绿的“劳动券”上。
他瞅准了机会,发现合作社的公共物资(比如过滤好的水、药茶包)平时就放在院门廊下一个带锁的小木箱里,而劳动券,各家都是自己随手放着,有的小孩甚至拿它当画片玩。
这天下午,院里大人都各有忙事,稍微松散些。棒梗鬼鬼祟祟地溜进97号院,假意找小燕玩,眼睛却四处踅摸。正好看见小燕把她刚得到的、因为帮张婶穿针线奖励的“半劳动券”,随手放在窗台上,就跑出去看蚂蚁搬家了。
棒梗心里一跳,左右看看没人注意,飞快地伸手把那张纸券抓过来塞进兜里,心脏怦怦跳,赶紧溜回了95号院。
他捏着那半张纸券,心里盘算着:这玩意能换药茶包,药茶包闻着挺香,说不定能拿去跟别人换点别的吃的?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销赃,雷二蛋就找上门了。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笑眯眯地,手里拿着几张新券,说是合作社要统计一下各家手里的券数,方便后续管理,让大家都拿出来登记一下。
小燕一找,自己的券没了,哇一声就哭了,说是放在窗台上了。
二蛋也不急,安抚好妹妹,就在院里大声问:“各位叔伯婶子,都看看自家券少没少?特别是小孩手里的。”
这一查,好几家孩子都说好像少了一张半张的,但都没在意,以为是玩丢了。
二蛋点点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95号院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哦,没事儿,估计是风刮跑了。不过这券啊,离了咱97号院,就是废纸一张。上面有咱的暗记和编号,别人捡了也兑不了东西。谁要是捡了,最好还回来,不然攥手里也白搭,还落个手脚不干净的名声。”
躲在自家门后偷听的棒梗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掏出那张券仔细看,果然在角落里看到几个极小的、用针扎出来的点,像是某种标记。他这才明白,这破纸片还有防伪!
正在他犹豫是扔了还是悄悄送回去的时候,贾张氏闻声出来,一眼看见孙子手里捏着的券,顿时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嗓门尖利地叫起来:“好哇!雷二蛋!你们弄这资产阶级的纸片子忽悠人!还想赖我孙子偷东西?这破纸片也能算钱?你们这是搞资本主义复辟!”
她这一嚷嚷,又把95号院的人吸引了出来。
二蛋也不恼,慢悠悠地走过去,看着棒梗手里那张皱巴巴的“半劳动券”,又看看色厉内荏的贾张氏,忽然笑了。
他从兜里掏出火柴盒,刺啦一声划着火,橘黄色的火苗在冷风中跳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二蛋伸手,直接从棒梗手里抽过那张券,毫不犹豫地凑到火苗上。
噗——小小的纸券瞬间蜷缩、焦黑、化为灰烬。
棒梗愣住了。
贾张氏傻眼了。
围观的人都惊呆了。
二蛋吹灭手上火柴,语气平静地看着贾张氏:“张奶奶,您说得对。这玩意儿,离了97号院的认可,就是张废纸,擦屁股都嫌硬。”
他环视一圈95号院那些看热闹的人,声音清晰地说道:“它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它背后代表的劳动!是我们97号院老少爷们婶子姐妹流的汗、出的力!我们认它,它就能换水换药换互助。我们不认,它啥也不是。”
“您孙子觉得这是钱,想来偷。可偷得走这张纸,偷得走上面的劳动吗?”二蛋指着那堆灰烬,“现在,它没了。代表的那点劳动,也就烧没了。谁也没得着。”
他顿了顿,看着面如死灰的棒梗和哑口无言的贾张氏,最后扔下一句:
“想挣这‘纸片片’?容易。来我们合作社,正经出力干活,光明正大地挣。想靠偷?呵,就这下场。”
说完,转身招呼97号院的人:“行了,统计完了,没少的咱就回了。赶紧的,李叔,今儿轮到您家压煤了吧?两个券等着呢!”
97号院的人们异口同声地应和着,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冲破屋顶。他们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95号院那帮人一眼,就像他们完全不存在一样,各自忙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门口的空地上,只剩下那堆小小的灰烬,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而在灰烬周围,是一群脸色青白、内心复杂的看客。他们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则默默无语,若有所思。
棒梗原本想要偷鸡摸狗,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还挨了一顿无声的羞辱。而贾张氏那张原本就丑陋的老脸,此刻更是涨得通红,简直可以说是丢尽了脸面。
棒梗偷券的事情被当众揭露并烧毁,这让贾张氏完全没有了嚣张的气焰。她原本还想胡搅蛮缠一番,却被对方噎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就像最后一阵寒风,无情地刮过95号院众人的脸庞,让他们感到一阵刺痛。他们眼睁睁地看着97号院的那套“劳动券”体系运转得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得心应手。人家院里秩序井然,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工作和职责,干活的分工明确,兑换的时候也是童叟无欺,没有丝毫的偏袒和不公。
相比之下,95号院的情况就显得有些混乱不堪了。人们之间缺乏信任和协作,干活的时候也是敷衍了事,兑换的时候更是经常出现争执和纠纷。就连空气中的味道,似乎都比97号院要差上几分。
嫉妒、眼红、不甘,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臊,在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心里发酵、变质,最后酿成了一股邪火。而这股邪火,最容易烧向那个看起来最扎眼的靶子——97号院门上那块虽然旧却擦得干净的门牌。
“凭啥他们就能搞特殊?”
“又是鱼又是煤还有那破纸券,嘚瑟啥!”
“肯定是徐兰以权谋私,街道肯定多给他们好处了!”
“抢他娘的!他们肯定藏着粮食!”
几句阴恻恻的挑唆,在冷飕飕的夜里格外容易点燃绝望的情绪。几个平日里就好吃懒做、怨天尤人的家伙,加上被贾张氏撺掇得心里长草的棒梗(这小子憋着劲想报复),还有几个饿红了眼、失了理智的住户,稀里糊涂就凑在了一块儿。
月黑风高夜,正是捣蛋时。这几个人影,揣着棍棒砖头,蒙着破围巾,鬼鬼祟祟地溜出95号院,直扑97号院那扇象征着“另类”和“刺眼”安宁的木门。
“砸!把他们的破牌子砸了!”
“让他们再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