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院子里的几家一直轮流使用着同一个模具来压制煤饼子。由于模具数量有限,每家都需要排队等待,所以门廊下的煤饼子从来没有断过垛。虽然大家还是需要节省着烧,但心里却多了一份踏实感,这种感觉是其他院子里的人所无法体会的。
然而,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人怕出名猪怕壮。在这个年头,只要你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就像油锅里滴进了水珠子一样,肯定会引起一阵骚动。
这天刚吃过晌午饭,天阴得沉,像是还要下雪。徐兰正和二蛋在屋里核算街道发给各家的煤票,商量着怎么分配才最划算。就听得院门外一阵吵嚷,夹杂着拍门板和哭天抢地的嚎丧声。
“徐主任!徐兰大姐!你可得给我们家做主啊!要出人命啦!”
这声音,尖利又熟悉,透着一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儿。
徐兰和二蛋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贾张氏!
两人赶紧起身出去。一开门,好家伙!阵仗不小!贾张氏一屁股坐在97号院门前的冻地上,拍着大腿干嚎,她旁边站着缩着脖子的秦淮茹,眼圈红红的,像是真哭过。棒梗和小当躲在她们身后,冻得直流鼻涕。周围还围了不少95号院和隔壁胡同闻声来看热闹的,指指点点。
“徐主任!你可是街道干部!你不能眼看着我们一家子冻死饿死啊!”贾张氏一见徐兰,嚎得更起劲了,“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煤渣子都烧完了!屋里水缸都结冰了!你瞧瞧孩子冻的!”
秦淮茹也跟着抹眼泪,声音哽咽:“徐姨…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一点热乎气都没了…”
徐兰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明镜似的,这是看97号院最近又是鱼又是煤的,上门打秋风来了,还是用最让人膈应的方式——道德绑架。她耐着性子说:“老嫂子,秦淮茹,有话起来说。街道的煤票都是按人头定量发的,你们家的情况我知道,是困难,可大家都不宽裕…”
“不宽裕?”贾张氏猛地拔高声音,手指头差点戳到徐兰鼻子上,“你们97号院宽裕着呢!天天压那么多煤饼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当我们眼瞎看不见?还有前两天那鱼!你们吃着鱼肉喝着热汤,我们家孩子连口热乎水都喝不上!都是街坊邻居,你们心咋这么狠呢!见死不救啊!”
她这么一嚷嚷,周围不明就里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97号院最近是挺红火…”
“看着煤是不少…”
“都是邻居,帮一把也应该吧…”
徐兰气得胸口发闷,这胡搅蛮缠的劲儿真是让人上火:“煤饼子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压的,鱼是河里捞的,没多占街道一分便宜!怎么就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我不管!”贾张氏耍起横,“你们有多的,就得拿出来分!特别是给你们街道干部家的!你得带头!今天你们要不分我家一半煤饼子,我就…我就撞死在你家门口!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干部是怎么逼死人的!”
好嘛,一哭二闹三上吊,全乎了。
秦淮茹在一旁拉着贾张氏,看似劝解,实则添油:“妈,您别这样…徐姨也是按规矩办事…怪就怪咱家命不好…”这话听着更让人憋气。
徐兰算是见识了这婆媳俩的战斗力,一时竟有些语塞。讲道理,人家不听;来硬的,人家就撒泼。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处理不好,她这街道干部的名声可真要受影响。
就在这当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徐兰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是唱哪出啊?《逼宫》还是《舍粥》?”
雷二蛋揣着手,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那表情,似笑非笑。他刚才在屋里听得真真儿的。
贾张氏一看二蛋出来,嗓门更大了:“雷二蛋!你来得正好!你们家那么多煤,分点给我们家怎么了?积点德不行吗?”
二蛋没接她的话茬,反而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张奶奶,您先别急着撞墙。我有个事儿没搞明白。您说您家快冻死了,屋里水缸都结冰了?”
“那还有假!”贾张氏嚎道。
“哦…”二蛋点点头,转向周围看热闹的人,“各位邻居,大家伙儿说说,这大冬天的,谁家不想屋里暖和点?是吧?”
众人纷纷点头。
“可这暖和,它得有个度,对吧?”二蛋话锋一转,“不能您家暖和得穿单衣,让我们家挨冻省煤来接济您吧?这道理说不通啊。”
“谁…谁穿单衣了!”贾张氏有点慌。
“别急啊。”二蛋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个小本本和半截铅笔头,“我呢,没啥大本事,就爱瞎琢磨。前两天正好做了个小调查,关于咱们这两片儿胡同各家的耗煤情况和室温。您诸位给听听,评评理?”
他也不管贾张氏变得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翻开本子,大声念起来:
“咱们就拿典型的户比一比。先说我们97号院,平均一户四到五口人,为了省煤,屋里白天也就烧到…嗯,拿温度计量的,大概十四度左右,晚上更低。人均一天下来,拢共也就烧个一斤二两煤左右。就这,还得算计着省。”
念到这,周围不少人都点头,这数据差不多,家家都这样,甚至97号院还算省的呢。
二蛋顿了顿,目光转向贾张氏,声音提高了一点:“再瞧瞧95号院贾家。也是五口人吧?可人家屋里,暖和!我去过两回,好家伙,少说也得有十八度!穿个薄棉袄都不冷。他们家这人均耗煤量嘛…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一天下来,得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又弯下一根半:“三斤半!只多不少!”
“哗!”人群一下子炸锅了。
“多少?三斤半?”
“好家伙!我家五口人一天也就烧五六斤顶天了!”
“十八度?我家十二度就得赶紧封炉子了!”
“这贾家也太能烧了吧!”
贾张氏和秦淮茹的脸瞬间白了。贾张氏跳起来就想抢二蛋的本子:“你胡说!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二蛋灵活地一躲,把本子举高:“张奶奶,急什么?数据说话嘛。您家要是没烧那么多,屋里能那么暖和?您家要是真省着烧,能这么快就断顿?这账,它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