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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江南水乡柳溪镇。

镇子不大,一条青石板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面。最东头的“忘忧茶楼”却是镇上人最不愿靠近的地方——茶楼老板娘苏娘,美得不像凡人。

“听老一辈说,三十年前这茶楼忽然就易主了,苏娘子凭空出现,买下了快倒闭的铺子。”镇上的老鞋匠坐在自家门前,一边补鞋一边对过路的行脚商人低语,“这么多年过去,她模样一点没变,不是狐仙是什么?”

行脚商人姓陈,名明远,三十出头,一身青布长衫已洗得发白。他本是省城师范学校的教员,因战乱学校停办,只得带着几箱书返乡,途经柳溪镇盘缠将尽,想在镇上谋个教书的差事暂度难关。

“狐仙之说,不过是乡野传闻。”陈明远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若真是狐仙,倒想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袭来。陈明远抬眼望去,只见茶楼门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女子。她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穿一袭月白色旗袍,外罩藕荷色薄纱短褂,乌发松松绾起,斜插一支碧玉簪,眉眼精致如画,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似藏着千言万语。

“这位先生是要住店还是吃茶?”女子声音软糯,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韵味,“小店虽简陋,倒也干净。”

陈明远这才注意到茶楼门楣上除了“忘忧茶楼”四字,侧边还挂着一块小木牌——“兼营客栈”。他囊中羞涩,本只想讨碗水喝,但被那双眼睛一看,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烦请老板娘安排一间最便宜的房间。”

女子便是苏娘。她微微一笑,侧身相让:“先生请进,楼上有间朝南的厢房,窗外可见镇河景致,算您半价。”

陈明远心中讶异,跟着苏娘进了茶楼。堂内陈设古朴雅致,几张八仙桌擦拭得一尘不染。奇怪的是,明明是午后喝茶的好时光,茶楼里却空无一人。柜台后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立刻跳起来,慌张地擦着本就很干净的柜台。

“小黄,带这位先生去天字二号房。”苏娘吩咐道,又转向陈明远,“先生先安顿,稍后我让伙计送热水上去。”

那叫小黄的少年应了一声,引着陈明远上楼。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吱呀作响,却不显破旧。陈明远注意到少年走路姿势有些奇特,轻飘飘的仿佛脚不沾地。到了二楼,走廊尽头一间房门前,小黄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比陈明远预想的宽敞明亮,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窗下还摆着一张书桌,文房四宝齐备。

“这...这房间真要半价?”陈明远有些不敢相信。

小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板娘说半价就半价,客官安心住下便是。”说罢,一溜烟下了楼,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陈明远安置好行李,推开窗,果然见一条小河蜿蜒流过,两岸垂柳依依,几艘乌篷船停靠在石阶旁。正看得出神,忽听隔壁传来女子的啜泣声,若有若无,细听却又消失不见。

当晚,陈明远在房中读书至深夜。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了一地银白。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从楼下传来,如泣如诉。陈明远心中好奇,披衣下楼。

茶楼大堂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苏娘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架古琴。她十指纤纤,拨动琴弦,月光照在她侧脸上,竟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晕。

“老板娘好雅兴。”陈明远忍不住开口。

琴声戛然而止。苏娘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吵到先生了?”

“不,琴音美妙,引人入胜。”陈明远走近几步,“只是曲调太过哀伤,似有无限心事。”

苏娘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苦涩:“先生听出来了?这首《离鸾怨》,是百年前一位痴情女子所作。”

“老板娘年纪轻轻,怎会弹奏百年前的曲子?”

“家传而已。”苏娘轻描淡写地带过,起身添了盏茶,“先生深夜不睡,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明远叹口气,将自己在省城教书、学校停办、回乡又无着落的事一一道来。苏娘静静听着,不时点头。待他说完,她忽然开口:“我这儿缺个账房先生,若先生不嫌弃,可暂留些时日,每月五块大洋,食宿全包。”

陈明远大感意外:“这...这如何使得?”

“使得。”苏娘语气坚决,“我观先生是个正人君子,又识字懂算,再合适不过。茶楼生意虽清淡,倒也不差这五块大洋。”

陈明远思忖片刻,自己确实需要个落脚处,便拱手谢过:“那就叨扰老板娘了。”

自那日起,陈明远便在忘忧茶楼住下,白天整理账目,打扫茶楼,晚间读书写字。奇怪的是,茶楼生意依然冷清,常常一整天不见一个客人,可厨房里却总有食材,柜台的铜钱也从未见少。

更奇怪的是茶楼的伙计。除了小黄,还有个叫小白的帮厨,身形瘦小,动作却异常灵活;一个叫柳嫂的洗衣妇,说话总是细声细气;以及一个偶尔出现的算命先生胡瞎子,每次来都神神秘秘地与苏娘在后院说话。

一日深夜,陈明远起夜,忽听后院有动静。他悄悄走到窗边望去,只见月光下,苏娘、小黄、小白、柳嫂和胡瞎子围坐一圈。苏娘手中托着一颗发光的珠子,其余几人闭目凝神,似在修炼。

陈明远心头一跳,想起镇上的传闻,连忙退回房中。这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将破晓才迷糊睡去。

次日,茶楼来了位不速之客——镇长钱有财的独子钱富贵。这钱富贵是镇上有名的纨绔,仗着父亲权势横行乡里。他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苏娘,嬉皮笑脸道:“苏娘子,本少爷听说你这儿藏着好酒,特来尝尝。”

苏娘神色冷淡:“小店只有清茶,没有酒。”

钱富贵不以为意,一屁股坐下:“茶也行,只要是苏娘子亲手泡的,什么都好。”说着伸手要去拉苏娘的手。

就在这时,陈明远从账房走出,挡在苏娘身前:“这位客官,请自重。”

钱富贵上下打量陈明远,嗤笑一声:“哪儿来的穷酸书生,也敢管本少爷的事?知道这柳溪镇谁说了算吗?”

“天子脚下,自有王法。”陈明远不卑不亢。

“王法?”钱富贵大笑,“在这柳溪镇,我钱家就是王法!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书生给我拖出去!”

两个随从应声上前,却见小黄不知何时已挡在陈明远面前,笑眯眯地说:“钱少爷,和气生财,何必动粗呢?”他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黄光,那两个随从竟同时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钱富贵脸色一变,知道今日讨不了好,狠狠瞪了陈明远一眼:“咱们走着瞧!”说完带着随从悻悻离去。

待人走远,苏娘看向陈明远,眼中多了几分暖意:“多谢先生解围。只是那钱富贵睚眦必报,先生日后要多加小心。”

陈明远摇头:“路见不平,理应如此。倒是老板娘,为何要留在这等是非之地?”

苏娘望向窗外,幽幽道:“有些因果,必须了结。”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陈明远正欲追问,茶楼外忽然传来喧闹声。两人出门一看,只见几个镇民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个面色发青的年轻人,正是钱富贵的随从之一。

“苏娘子,救命啊!”一个老汉哭喊着,“我儿子今早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地不起,镇上的郎中说没救了!”

苏娘快步上前,察看那人面色,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神色凝重:“这是中了阴邪之气。”她转头对小黄低声吩咐几句,小黄点头飞奔回茶楼后院。

不多时,小黄取来一只瓷瓶。苏娘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入那人口中,又取银针在他眉心、胸口几处穴位扎下。神奇的是,银针扎入处竟冒出丝丝黑气,那人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苏娘收起银针,对老汉说:“抬回去好生休养,三日内莫近女色,莫食荤腥。”

众人千恩万谢地离去。陈明远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疑云更甚。趁四下无人,他忍不住问道:“老板娘不仅会琴艺,还懂医术?”

苏娘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陈先生,你是个好人。有些事,不知比知好。”

“可我已知晓一二。”陈明远直视她的眼睛,“昨夜,我看见了。”

苏娘脸色微变,随即苦笑:“既然先生看见了,我也不再隐瞒。不错,我非人类,乃是修炼三百年的狐仙。小黄是黄鼠狼精,小白是刺猬精,柳嫂是柳树精,胡瞎子则是北地来的胡仙。我们在此地隐居,只为等待一个因果。”

陈明远虽然早有猜测,亲耳听到仍觉震惊:“什么因果?”

“百年前,我尚未修成人形时,曾遭猎人围捕,幸得一书生相救。那书生姓陈,名文渊。”苏娘眼中泛起泪光,“为报救命之恩,我化作人形与他相守三年。谁知镇上有个恶霸,垂涎我的美貌,趁文渊进京赶考时,带人强掳我。我不得已显露真身逃脱,却因此暴露行踪,引来道士追杀。”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文渊归来,不见我踪影,四处寻找。那恶霸诬陷我与他人私奔,文渊不信,继续寻找,最终在一处荒山发现我与道士斗法。他不顾性命扑上来护我,被道士的桃木剑误伤...气绝身亡。”

陈明远听得心惊:“那恶霸...”

“就是钱有财的祖父。”苏娘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钱家靠巧取豪夺发家,三代作恶,气数将尽。我在此守候,一是为等文渊转世,二是要亲眼看着钱家恶贯满盈。”

“文渊转世...”陈明远心中一动,“难道...”

苏娘深深看他一眼:“你与他,眉眼有七分相似。”

陈明远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苏娘却已恢复平静,轻声道:“先生不必困扰,前世因果已了,今生你是你,他是他。我助你,只因你是个正直之人。”

此后数日,陈明远心事重重。他既感念苏娘坦诚相告,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离奇缘分。更让他不安的是,钱富贵并未罢休,几次三番派人来茶楼滋事,虽都被小黄等人巧妙化解,但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三日后,钱有财亲自带人上门,以“妖孽惑众”为由,要查封茶楼。

“苏娘子,本镇长接到举报,说你这茶楼不干净。”钱有财挺着大肚子,摇着折扇,一副官老爷派头,“为保一方平安,今日起茶楼暂停营业,待查明真相再说。”

苏娘站在门前,神色平静:“钱镇长有何证据?”

“证据?”钱有财冷笑,“你一个女子,无亲无故,在此经营数十年容颜不改,不是妖孽是什么?还有这些伙计,个个形迹可疑!”他一挥手,“来人,给我搜!”

衙役们正要上前,忽听一声大喝:“住手!”

陈明远大步走出,手中高举一封信:“钱镇长,这是省城教育局李局长的亲笔信。李局长是我恩师,他已答应复职后聘我为省立中学教员。若今日茶楼无故被封,我必写信告知恩师,让他向上峰反映,柳溪镇镇长滥用职权,欺压百姓!”

钱有财脸色一变。他虽在柳溪镇横行,却也不敢得罪省城高官。犹豫间,胡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高声叫道:“哎呀呀,不得了!钱镇长印堂发黑,家中恐有血光之灾啊!”

钱有财最信这些,忙问:“胡先生何出此言?”

胡瞎子掐指一算,摇头晃脑:“镇长祖上可曾做过亏心事?如今怨气凝聚,已成阴债。若不化解,三日之内,必有祸事。”

钱有财想起自家发家史,心中发虚,嘴上却强硬:“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三日后便知。”胡瞎子神秘一笑,“老朽言尽于此,告辞。”说完转身便走,消失在人群中。

钱有财心中打鼓,权衡再三,恨恨地瞪了苏娘一眼:“今日暂且作罢,但此事没完!”说罢带人离去。

当夜,苏娘将陈明远叫到后院。月光下,她取出一个锦盒:“陈先生,你明日便离开柳溪镇吧。这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陈明远打开锦盒,里面是十块大洋和一封推荐信。“这...”

“你本非池中之物,应有更广阔的天地。”苏娘微笑,眼中却有不舍,“这封信可助你在省城谋个差事。你我缘分到此,各自珍重。”

陈明远心中涌起一股冲动:“那你呢?钱家不会罢休的。”

“我自有安排。”苏娘望向夜空,“百年因果,是时候了结了。”

陈明远还想说什么,苏娘却已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月影中。

第二日清晨,陈明远收拾行装准备离去。小黄送来一个包袱:“老板娘说,这些干粮路上吃。”顿了顿,低声道,“陈先生,老板娘其实很舍不得你。但人妖殊途,她不愿拖累你。”

陈明远心中酸楚,接过包袱,深深看了一眼茶楼,转身踏上离镇的小路。

行至镇口石桥,忽见柳嫂匆匆赶来,神色慌张:“陈先生,不好了!钱有财请来了龙虎山的道士,说是要除妖!老板娘她们被困在茶楼了!”

陈明远大惊,扔下行李就往回跑。赶到茶楼时,只见门前围满了人。钱有财和一个黑袍道士站在最前,那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茶楼四周已贴满符咒。

“妖孽,还不现形!”道士大喝一声,将一把朱砂撒向茶楼。

茶楼门开,苏娘缓步走出,身后跟着小黄等人。她面色苍白,显然受到符咒压制,却依然挺直腰背:“张道长,我辈在此隐居,从未害人,何必苦苦相逼?”

“妖就是妖,谈何害不害人!”道士冷笑,“今日贫道就替天行道!”

说罢挥剑刺来。苏娘闪身躲过,袖中飞出一道白绫缠住桃木剑。两人斗在一处,小黄等人欲上前相助,却被钱有财带的衙役拦住。

陈明远挤进人群,大喊:“住手!光天化日,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钱有财见是他,狞笑道:“来得正好!把这书生一并拿下,定是妖孽同党!”

几个衙役扑向陈明远。就在这时,异变突生——茶楼后院突然冲出一道黑影,直扑钱有财。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双眼赤红,口吐信子。

“妖...妖怪啊!”人群四散奔逃。

那大蛇缠住钱有财,却不下口,只是紧紧束缚。钱富贵见状,拔枪欲射,手却突然不听使唤,枪口转向自己大腿。

“砰”的一声,钱富贵惨叫着倒地。

道士见状,掏出一面铜镜照向大蛇:“何方妖物,敢在贫道面前逞凶!”

铜镜射出金光,大蛇痛苦扭动,化作一个黑衣女子,正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柳嫂。原来她是修炼两百年的蛇精,一直隐在茶楼后院柳树下。

苏娘见同伴受伤,怒喝一声,现出真身——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眼中金光四射。道士大惊失色:“九...九尾天狐!”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胡瞎子从人群中走出,此时他已不再是盲人模样,双眼精光四射:“张道清,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道士一见胡瞎子,脸色大变:“胡...胡三太爷!”

“正是老夫。”胡瞎子冷哼一声,“苏娘子在此隐居修行,从未为恶,你何故赶尽杀绝?”

“我...我受钱镇长所托...”道士冷汗直流。

“钱有财?”胡瞎子看向被蛇缠住的钱有财,冷笑道,“你钱家三代作恶,强占民田,逼死人命,如今气数已尽,还敢诬陷他人?”

话音刚落,天上突降一道闪电,劈中钱家祖宅方向。不多时,有人跑来报信:“镇长,不好了!您家老宅遭雷劈起火,祠堂全烧光了!”

钱有财面如死灰。此时,镇民们也都聚拢过来,纷纷指责钱家平日恶行。原来钱家仗势欺人已久,镇民敢怒不敢言,今日见有高人主持公道,都壮起胆子。

胡瞎子对道士说:“张道清,你修行不易,莫要为虎作伥,毁了自己道行。回去好生反省吧。”

道士如蒙大赦,连连作揖,转身仓皇离去。

胡瞎子又看向钱有财:“你钱家恶贯满盈,今日起,家产充公,赈济镇民。你父子二人,即刻离开柳溪镇,永不得回!”

钱有财还想争辩,缠着他的柳嫂一用力,他顿时喘不过气,只得点头答应。

待钱家父子被押走,胡瞎子走到苏娘面前:“苏娘子,因果已了,你我也该走了。”

苏娘已恢复人形,闻言黯然:“三太爷,我...”

“你可是放不下那书生?”胡瞎子看向陈明远,叹道,“人妖殊途,强求无益。你修行三百年,莫要前功尽弃。”

陈明远走上前,对苏娘深深一揖:“苏娘子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明远永世不忘。只是正如胡先生所言,人妖殊途...愿娘子早日得道,位列仙班。”

苏娘泪眼婆娑,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陈明远:“这玉佩你收好,可保平安。日后若有难处,对着玉佩唤我三声,我若感应到,必来相助。”

陈明远郑重接过,还想说什么,苏娘已转身走向茶楼。小黄、小白、柳嫂紧随其后。胡瞎子对陈明远点点头,也跟了进去。

就在他们踏入茶楼的一刹那,整座茶楼忽然发出柔和的白光,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一片空地,仿佛茶楼从未存在过。

镇民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跪地叩拜。

陈明远握着尚有温热的玉佩,望着空地,心中怅然若失。

三个月后,陈明远在省城中学任教,生活渐入正轨。一日批改学生作文,题为《我最敬佩的人》。一个学生写道:“我最敬佩狐仙姑姑,她美丽善良,专惩恶人...”

陈明远心中一动,细问之下,学生说这是家乡柳溪镇的传说。据说镇上的忘忧茶楼曾住着一位狐仙,帮助穷人,惩治恶霸。后来恶霸被赶走,狐仙也功德圆满,飞升仙界了。

“现在茶楼原址建了座小庙,供着狐仙姑姑的牌位,可灵验了!”学生兴奋地说,“我奶奶头痛,去拜了拜就好了!”

陈明远微笑不语。当晚,他取出那枚玉佩,在灯下细细端详。玉佩温润如水,隐隐有光华流转。他想起苏娘的话,终究没有唤她。

窗外月光皎洁,陈明远提笔写下:“世人都道狐妖媚,谁知情深更胜人。百年守候因果了,唯余明月照前尘。”

写罢,他吹熄油灯,安然入睡。梦中,似有琴音袅袅,如泣如诉。

而在千里之外的深山中,一座古朴宅院里,白衣女子对月抚琴。琴案上,一枚与陈明远手中一模一样的玉佩微微发光。

黄衣少年推门进来:“姑姑,又在想陈先生了?”

女子指尖轻抚琴弦,微微一笑:“不想了。尘缘已了,该专心修行了。”

少年挠挠头:“那咱们还回柳溪镇吗?”

“不回了。”女子望向窗外云海,“但若世间有难,你我自当相助。修行之人,本该如此。”

月光洒满庭院,琴音再起,清越悠扬,随风传向远方。

柳溪镇的传说代代相传,茶楼狐仙的故事越传越广。有人说曾在山中见过白衣仙子采药救人,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琴音。真真假假,无人深究,唯善意与正道,在故事中流传不息。

而陈明远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晚年着书立说,其中一卷《异闻录》,详细记载了柳溪镇的奇遇。书成那日,他梦见苏娘前来道贺,依旧是当年模样。

醒来枕边余香,案上书稿安然。窗外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红尘万丈,因果轮回,有些故事结束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在人世间看不到的地方,那些修炼的身影依然在继续着自己的道路,偶尔回望红尘,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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