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
这个称呼不仅让关子元愣了一下，旁边的张昭朝更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叫谁呢？
不会是在叫尚清华老师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尚清华，却见后者面色如常，仿佛这个称呼再自然不过。
“这是刘懿曦同学，和子元一届的。”尚清华语气平常地介绍道。
关子元和张昭朝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个子娇小，梳着两条略显松垮的双马尾，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玩具小熊。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又黑又大，几乎占据了眼眶的全部。
但眼神却异常空洞，没有焦点，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那目光既像是在神游天外，又仿佛能穿透空气，直视世界的本质。
“你好你好，师妹！”
张昭朝率先反应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自从组里那位大师姐毕业后，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女生了，他的语气不免带上了几分殷切。
“曦曦。”
刘懿曦忽然开口纠正，声音细细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执着。
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却精准地“锁定”着张昭朝的方向。
“哈？”
“叫我曦曦。”
“好好好，曦曦，初次见面，我叫张昭朝，是尚老师的博士生。”张昭朝从善如流。
刘懿曦听到名字，眼睛忽然眨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
她抬起手指着张昭朝，吐出两个字：“睡睡！”
“哈？你叫我？”
“嗯，睡睡。”
“为啥这么叫我？”
刘懿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符的纸和一支笔。
低头写下“Zhang Zhao Zhao”，然后在三个首字母“Z Z Z”上画了圈。
“睡睡，名字在睡觉。”她指着那串“Z”解释道。
张昭朝：“……6。”
读了这么多年书，他和师兄弟们相处的都不错，师弟们大多亲切地叫“朝哥”。
但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起这么个……形象生动的外号。
“你呢？”那双空洞的大眼睛转向了一旁正在努力憋笑的关子元。
“刘懿曦同学你好，我……”
“曦曦！”她再次倔强地纠正，眉头微微蹙起。
关子元嘴角微微抽动。
他不太习惯，或者说，下意识地避免用这种显得过于亲昵的方式称呼其他女性。
“刘懿曦同学，”他坚持用全称，“我叫关子元，我们是同门。”
刘懿曦歪了歪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默默地转回头，不再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小熊抱得更紧了些。
她似乎很在意关子元不叫她“曦曦”这件事。
关子元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姐姐不在身边，和任何异性保持适当的分寸和距离是必须的。
她不理他更好，省得也被安上一个奇奇怪怪的外号。
这时，尚清华与那位侯老师的交谈也结束了。
“那懿曦就交给你们了。”侯老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恳切，“这孩子……需要大家多照顾一下，辛苦你们了。”
说罢，她慈爱地摸了摸刘懿曦的头，“我走了，曦曦。”
“再见，颖颖。”刘懿曦眼神依旧空洞，只是抬起小手挥了挥。
关子元和张昭朝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这称呼……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走吧，各位，先去吃点东西，然后直接去会场。”尚清华看了看手表，“昭朝，子元，麻烦你们多照看一下懿曦，她……比你们小不少。”
关张二人闻言，再次看向刘懿曦。
她那萝莉般的身材和稚气未脱的脸庞，确实印证了尚老师的话。
而后者则警惕地抱紧了小熊，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张昭朝忍不住好奇，凑近了些问道：“师妹……呃，曦曦，你今年多大？”
“17岁。”
刘懿曦歪着头，依然面无表情，抱着小熊，脚步却不慢地跟着几人的节奏。
二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17岁？
多少人高中还没毕业的年纪，她居然已经开始读研了？
这人生进度，简直是开了倍速播放。
趁着走路的间隙，关子元悄悄掏出手机，点开与苏悦的聊天框。
【关子元】：“姐姐，我的同门里有个未成年人！！”
【关子元】：“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吗？？？”
消息几乎秒回。
【我的宇宙常数】：“不必羡慕别人。”
【我的宇宙常数】：“你不比任何人差，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我的宇宙常数】：“加油，我的小天才～”
关子元看着屏幕，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乐啥呢师弟？笑得这么荡漾。”张昭朝凑过来，挤眉弄眼。
“没事，想起点高兴的事情。”
“啧啧，我懂我懂，是不是在想远方的那个……‘领导’？”
关子元耳根微热，没有否认。
张昭朝的眼睛瞬间像探照灯一样亮了起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哪儿的人啊？你老乡吗？多大了？在哪所学校深造？平时喜欢吃什么？……”
见关子元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张昭朝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那个，是男是女啊？”
关子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是男是女是什么鬼？！”
“哎呦，师弟，这都什么年代了，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张昭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咱们学校向来以开放包容着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当然，别问我有容是谁就行……”
关子元嘴角抽搐：“有一说一……”
“哦——！”张昭朝立刻抓住话柄，“原来你是一啊！你自己都承认了！”
“烦死了！（孙悟空音）”
关子元忍无可忍，终于破功。
看到师弟急眼，张昭朝哈哈一乐，懂得适可而止，转而将“魔爪”伸向了旁边的刘懿曦。
“曦曦，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呀？”
刘懿曦摇了摇头：“曦曦不知道。”
“哈？”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张昭朝的意料。
“懿曦是复大毕业的，是复大老师们的宝贝疙瘩。”走在前面的尚清华忽然回头插话，“她很厉害，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关张二人再次看向刘懿曦，目光中充满了惊奇。
后者正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专注地给怀里的小熊整理并不存在的衣领。
这个行为古怪的天才少女，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几人走到机场出口附近。
“时间紧，就在机场对付一口吧。”尚清华发话。
“华哥想吃啥？”张昭朝凑近问。
“随便，麦当劳吧。”
“你请客，还是咱俩AA？”
“我请。”
关子元在一旁看着这师生间近乎朋友般的互动，心里瞬间笃定：这个课题组，他来对了。
——
几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关子元主动和张昭朝坐在一侧，对面是尚清华。
“曦曦，想吃什么自己点。”尚清华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刘懿曦面前。
刘懿曦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两下，然后推了回去：
“好了，谢谢阿华。”
等到取餐回来，张昭朝看着自己餐盘里的四个汉堡，又看了看刘懿曦餐盘里仅有的一杯圣代、一包薯条和几片生菜叶，眼睛瞪得溜圆：
“曦曦，你就吃这些？”
刘懿曦没有回答。
她拿起一根薯条，小心翼翼地插进圣代冰淇淋里，蘸满乳白色的奶浆。
然后将薯条竖起来，像小松鼠一样，从上到下，一口一口，极其认真地慢慢咬下去。
关子元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餐盘拍了张照片发给苏悦。
苏悦很快回复了一张图片。
【我的宇宙常数】：“【图片】工作餐～”
关子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
【关子元】：“我那个天才同门真的好怪，她居然只吃冰淇淋蘸薯条和生菜……”
【我的宇宙常数】：“天才总是有些怪癖的呀，比如说你，偏偏喜欢我这个老阿姨～”
【关子元】：“这不是怪癖，是因为姐姐太好了，是本能吸引！”
【我的宇宙常数】：“油嘴滑舌～”
“来，我以可乐代酒，欢迎师弟师妹加入我们的团队！”张昭朝举起可乐杯。
“欢迎二位同学的到来，希望接下来几天合作愉快，一起努力。”尚清华也笑着举杯。
关子元自然配合地举起杯子：“感谢尚老师，感谢师兄，百忙之中还来接我们。”
而刘懿曦，则是拿起她的小熊，用小熊的两个爪子“捧住”可乐杯：
“曦曦很喜欢大家，球球也很喜欢大家。”
说完，她忽然将空洞的目光转向关子元，歪了歪头，“曦曦知道叫你什么了。你是派派。”
关子元：“？？？”
“关子元，圆（元），圆周率，π，3.……”她开始毫无波澜地背诵起来。
眼看她有一直背下去的架势，张昭朝赶紧打断，随即朝关子元投去一个促狭的笑容：
“行啊师弟，你也有外号了，派派～挺可爱的嘛！”
关子元面无表情地回敬：“没事的，睡睡师兄～”
尚清华在一旁看着弟子们的互动，笑了笑：“都吃饱了吧？咱们出发。”
——
几人拎着行李来到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一辆白色的途锐。
尚清华坐进驾驶座，关子元和张昭朝则一件件地把行李往后备箱搬。
刘懿曦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上车啊，曦曦。”尚清华催促道，示意她坐副驾驶的位置。
他心思细腻，知道关子元有恋人，让他和一个陌生女孩坐一起，估计会浑身不自在。
“丢下了……”
刘懿曦忽然开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
“什么东西落下了？”
“球球……”
几人这才发现，她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旧小熊不见了，很可能是落在了麦当劳。
“没事没事，睡睡师兄帮你去取！”张昭朝自告奋勇。
刘懿曦却摇了摇头，试图自己把那个巨大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拖下来，但试了几下，纹丝不动。
她抬起头，求助般地看向张昭朝，吐出两个字：“睡睡……”
张昭朝会意，帮她将沉重的行李箱搬下来。
刘懿曦对着行李箱的海关锁研究了半天，没能打开，再次抬起头，眼神无辜：
“睡睡……”
张昭朝认命地帮她打开箱子。
关子元在一旁看得嘴角微抽。
这位天才少女，似乎在某些生活自理能力上……有所欠缺。
当箱盖掀开的瞬间，关张二人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巨大的行李箱内，一半整齐地叠放着生活用品和衣物。
而另一半，竟然塞满了同款式的玩具熊！
足足有六只，排得整整齐齐。
“球球二十一号……”刘懿曦熟练地从其中拿起一只，珍惜地抱在怀里，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坐进了副驾驶位。
只留下敞开的行李箱，和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的关张二人。
——
小小的插曲过后，汽车驶离机场，开往会议地点。
一路上，关子元像个初次进城的兴奋少年，对着窗外不断拍照。
【关子元】：“姐姐快看！长城！”
【关子元】：“首都的楼真的好高啊，感觉比h市密集多了。”
【关子元】：“果然堵车了……首都的交通名不虚传。”
苏悦则是一条一条，耐心地回复着他的分享，陪着他感受这份新鲜感。
不知开了多久，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都市变为略显荒凉的郊区。
“快到了。”张昭朝说道。
关子元下意识掏出手机，想拍张周围环境的照片给苏悦报备。
“不要拍照，子元。”驾驶座上的尚清华忽然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关子元心中一凛，立刻放下手机：“好的老师，明白了。”
他快速给苏悦发了条文字消息。
【关子元】：“姐姐，我到地方啦，别担心～”
【我的宇宙常数】：“好，一切小心。加油，爱你～”
车子在蜿蜒的小路上七拐八绕，最终，一栋看起来颇为简陋的楼房出现在视野尽头。
关子元敢肯定，就算开着导航，让他自己来找，也绝对找不到这个地方。
车子稳稳停下。
关子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和紧张的心情。
研究生生涯的第一次实战，就要在这里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