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冲进指导员办公室时,差点和正要出门的指导员撞个满怀。
“报告!指导员,我……”她气喘吁吁,话还没说完,指导员就板着脸打断了她。
“向暖!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部队纪律忘了?”
“没忘!指导员,是紧急情况!”向暖挺直腰板,脑子飞速运转,“我……我在医院做康复时认识的一位关键医护人员,就是那位神经外科的沈医生,他……他累倒了!正在抢救一位重要术后病人,人手不足,可能需要我这个‘前伤员’去协助做一些基础的康复观察记录!”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送温暖”包装成了“军事任务”,眼神恳切,语气焦急,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让眼眶看起来有点湿意。
指导员狐疑地打量着她:“医护人员累倒了,关你什么事?医院没人了?”
“关系重大!”向暖语气铿锵,“那位沈医生掌握着最新的战创伤神经修复技术!对我们部队未来可能涉及的战场救护研究有重要价值!而且我对他之前的病例和我的康复数据最熟悉,能最快上手!万一他倒下影响了病人,后续研究……”她适时地停住,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指导员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向暖平时表现优异,又是侦察兵出身,脑子活络,这话听起来虽然有点扯,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批你三小时假!晚饭前必须归队!记住,是去协助医疗工作,别给部队丢脸!”指导员最终松口,挥了挥手。
“是!保证完成任务!”向暖敬了个礼,转身就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三小时!她得跟时间赛跑!
她先冲回宿舍,从柜子深处翻出自己私藏的、准备应急的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又一把扯下行军毯,想了想,把上次拉练获奖发的、印着“精武标兵”字样的保温杯也塞进了背包。最后,她冲到服务社,买了一大包据说能快速补充能量的巧克力和几盒牛奶。
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向暖跳上通往市区的班车,心里盘算着:压缩饼干给他垫肚子,牛肉干补充蛋白质,巧克力快速供能,牛奶安神,毯子保暖……完美!她简直是个移动的后勤补给站!
赶到医院时,已是华灯初上。向暖熟门熟路地直奔神经外科IcU。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时韫穿着蓝色的刷手服,外面套着隔离衣,站在一个病床前,正低头看着监护仪上跳跃的数据。侧脸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削瘦,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
他似乎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抬起手指调整输液泵参数时,才证明他是个活人。
向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轻轻敲了敲玻璃。
沈时韫闻声抬头。看到玻璃窗外那个背着巨大背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正努力朝他挥手的向暖时,他明显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快步走出来,拉开隔离门,声音沙哑带着诧异:“你怎么真的来了?”
“我来送补给!”向暖拍了拍自己沉甸甸的背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指导员特批的‘医疗支援’任务!”
沈时韫看着她那副“快夸我”的得意样子,又看了看她那堪比行军装备的背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无奈的疲惫:“胡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病人情况稳定了吗?”向暖不接他的话,探头往IcU里看,语气瞬间变得认真。
提到病人,沈时韫的神色凝重起来,摇了摇头:“还在危险期,颅内压不稳定。”
“那我更该来了!”向暖理直气壮,“你看你这样子,站都快站不稳了,怎么盯病人?我来当你的哨兵!你眯一会儿,我看着数据,有异常立刻叫你!侦察兵的眼神,绝对可靠!”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专业。
沈时韫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坚持的眼睛,那句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没能说出口。他确实快到极限了。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高度紧张,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沉默地侧身,让开了一条缝。
向暖立刻像条灵活的泥鳅一样钻了进去,动作轻快地仿佛不是来到重症监护室,而是进了自家后院。
她放下背包,先是拿出那个“精武标兵”保温杯,拧开,里面是她刚才在服务社灌的热牛奶,递到沈时韫面前:“先喝点热的,补充能量。”
沈时韫看着那个画风突兀的杯子,和里面冒着热气的牛奶,怔了怔,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向暖又变戏法似的掏出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吃点东西垫垫,空着肚子更容易累。”
沈时韫看着这些典型的军用干粮,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机械地吃了起来。
然后,向暖抖开了那条行军毯,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沈时韫肩上:“坐下,闭眼,休息十五分钟。我守着,绝对不打扰你!”
沈时韫被她这一连串不容置疑的“操作”弄得有些懵,肩上粗糙却厚实的毯子带着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和她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一起,将他紧紧包裹。他看着她像只忙碌的小松鼠,把巧克力牛奶一一摆放在旁边的台面上,然后真的搬了个凳子,坐到玻璃窗前,挺直背脊,开始“监视”起监护仪来。
那背影,专注,认真,甚至带着点神圣的使命感。
一种陌生的、被强行照顾的感觉涌上心头,并不讨厌。
他最终没有拒绝。靠着墙壁,裹着那条带着她气息的毯子,缓缓闭上了沉重如铁的眼皮。极度疲惫之下,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唇角那抹几乎不存在的、无奈的弧度。
IcU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向暖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和数字,虽然看不太懂,但她记住了沈时韫刚才说的“颅内压”这个词,死死盯住那个显示着数字的框框,心里默念:稳住!一定要稳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向暖觉得自己快要变成斗鸡眼时,IcU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婉的女医生走了进来,是苏医生。她看到裹着军用毯子靠在墙上小憩的沈时韫,和旁边正襟危坐、像个门神一样的向暖,明显愣了一下。
向暖也看到了她,心里那点小雷达瞬间启动,但面上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苏医生看了看沈时韫,又看了看向暖,目光在沈时韫肩上的毯子和旁边那个画风清奇的保温杯上停留了一瞬,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了然的神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向暖微微颔首,便轻手轻脚地去查看其他病人了。
向暖看着苏医生离开的背影,心里的小人撇了撇嘴,但很快又重新投入到“监视”大业中。
十五分钟很快到了。向暖正准备叫醒沈时韫,他却自己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有短短一刻钟,但他眼底的血丝似乎淡了一些,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他看向依旧保持警戒姿势的向暖,目光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到监护仪屏幕上。
“数据稳定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力量。
向暖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后背都紧张得汗湿了。她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看吧!我说了我这哨兵靠谱!”
沈时韫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那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沉默地伸出手,将肩上那条印着部队编号的行军毯取下来,仔细叠好,递还给她。
“……谢谢。”他低声说。这一次,不再是出于礼貌,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温度。
向暖接过毯子,抱在怀里,感觉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消毒水的味道,心里甜丝丝的。
“不客气!沈医生,那你……”她看了看时间,归队的期限快到了。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沈时韫看着她,语气是难得的平和。
向暖点点头,背起空了不少的背包,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沈时韫,下次累了……不用在窗户上画太阳。”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容狡黠又温暖,“直接打电话给这个小太阳,保证随叫随到,能量满格!”
说完,她挥挥手,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沈时韫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硬塞进手里的、还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和巧克力。
许久,他极轻地摇了摇头,唇角却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晰的弧度。
“小太阳……”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将那包印着“单兵自热”字样的巧克力,放进了白大褂口袋。
窗外,夜色已浓。
但某个角落,似乎真的被一颗横冲直撞的小太阳,照亮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