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刚落座，就见陆修媛宫里的小宫女捧着个锦盒进来，怯生生福了福身：
“见过颖妃娘娘，我家主子说，昨儿得了株新鲜花草，想着娘娘定喜欢，特意让奴婢送来。”
春桃上前接过锦盒，掀开一角就皱了眉。蔺景然瞥了眼，盒里是株开得艳的月季，花瓣边缘却藏着细刺，看着光鲜，实则扎手。
蔺景然淡然道：“你家主子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过陆修媛，就说这花我收下了，正好摆在阿瑞的书房，让他瞧瞧这带刺的热闹。”
小宫女愣了愣，没敢多话，躬身退了出去。挽风跺脚：“娘娘，这陆修媛分明是故意的，哪有人送花送带刺的！”
蔺景然笑了笑：“她这点心思，跟小孩子耍脾气似的，不值当较真。倒是这花，去掉刺留着给多嘴当玩具也不错。”
阿瑞蹦蹦跳跳跑过来，“母妃！多嘴今日背诗没忘词，我赏了它两颗黍米！”
阿瑞一眼瞥见桌上的锦盒，凑过去扒着看：“母妃，这是什么花呀？好漂亮！”
蔺景然捏捏阿瑞的小脸，“带刺的月季，碰不得。待会儿让人摆远些，别扎着你。”
阿瑞似懂非懂点头：“对了母妃，方才路过御花园，瞧见都宝林在跟吕婕妤吵架，说要比谁先到慈安宫呢！”
蔺景然挑眉：“哦？这就开始卷上了？看来今儿太后的宴，热闹少不了。”
申时末，明曦宫的轿辇就往慈安宫去。刚到宫门口，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
吕婕妤拉着个宫人絮叨：“你说说，这路怎么就这么远，我紧赶慢赶，还是被都宝林抢了先！不过话说回来，赶路也得注意脚下，我昨儿就差点崴了脚，幸好我反应快……”
都宝林叉着腰站在一旁，气鼓鼓道：“明明是我先到的！你别想耍赖！”
邓修容在一旁捂嘴笑：“两位妹妹别争了，待会儿太后出来瞧见，该不高兴了。”
说着眼圈就红了，“要是因为这点小事惹太后烦心，臣妾心里可过意不去。”
下一秒又恢复笑脸，拍了拍两人的肩。
张婕妤嗤笑一声：“多大点事，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樊才人皱着眉：“行了，都少说两句，太后的宫宴，安分些。”
邬妃抱着六皇子，缩在角落，小声叮嘱宫女：“看好殿下，别让旁人碰着。”
蔺景然牵着阿瑞走进去，众人瞬间安静了些。阿瑞脆生生喊了句“各位娘娘好”，又挣开蔺景然的手，跑到邬妃跟前，踮着脚看襁褓里的小皇子：“邬妃娘娘，弟弟睡着了吗？”
邬妃愣了愣，连忙点头：“是啊，五殿下小声些。”
陆修媛这时从太后寝殿出来，看见蔺景然，眼睛一亮，笑道：“颖妃姐姐来了？我刚还跟太后娘娘念叨你呢。五殿下真可爱，就是看着比上次见着瘦了点，姐姐是不是没好好给殿下吃饭呀？”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阿瑞皱着小眉头，仰着小脸道：“我才没瘦！母妃每天都给我吃很多好吃的，还喝牛乳！长高高！陆娘娘眼神不好，该让太医看看！”
陆修媛脸上的笑僵了僵，又秒速委屈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就是看着殿下好像瘦了……”
张婕妤嗓门大：“陆修媛这话就不对了。五殿下看着虎头虎脑的，圆乎乎的小手和包子脸，哪瘦了？你别自己眼神不济，就乱说话！”
樊才人嗤笑：“是啊，五殿下气色好得很，陆修媛这话没道理。”
邓修容连忙打圆场：“陆修媛也是关心五殿下，不是故意的。颖妃娘娘，你别往心里去。”
蔺景然牵着阿瑞，慢悠悠道：“本宫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是陆修媛，阿瑞年纪小，经不起这般关心，下次说话前，不妨先看清楚些。”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都起来吧。”
太后笑着摆手，“阿瑞过来，让皇祖母瞧瞧。”
阿瑞跑到太后跟前，甜甜喊了声“皇祖母”。太后拉着他的手，越看越喜欢：“几日不见，又长高些了。”
宫宴很快开始，歌舞助兴，众人推杯换盏。陆修媛坐在太后身边，时不时给太后布菜，细声细气说着话。
没一会儿，陆修媛忽然起身，端着酒杯走到蔺景然面前：“颖妃娘娘，方才是臣妾说错话，我敬颖妃姐姐一杯，赔个不是。”
蔺景然刚要起身，郗砚凛先开口：“她素来不胜酒力，这杯朕替她喝了。”
陆修媛脸色一白，勉强笑道：“陛下对颖妃娘娘可真好。”
太后笑着打圆场：“哀家瞧着颖妃这孩子不错，温顺通透，皇帝护着她也是应当的。”
陆修媛咬了咬唇，都宝林福了福身：“太后娘娘，陛下，臣妾近日学了支舞，想跳给娘娘和陛下解闷。”
不等众人回应，她就摆开姿势跳了起来。舞姿算不上精湛，却格外卖力。跳完后，她期待地看着郗砚凛：“陛下，臣妾跳得好不好？”
郗砚凛颔首：“尚可。赏。”
都宝林喜滋滋谢恩，刚要下去，吕婕妤也起身：“太后娘娘，陛下，臣妾也有才艺！臣妾会唱小曲儿，给您唱一段解闷！”
说着，她就开口唱了起来，声音不算难听，就是歌词絮絮叨叨。
恶毒虚伪笑面虎的爹、重男轻女吸血的娘、顾做无辜、心安理得、冷眼旁观、偶尔踩一脚的兄弟，还有弱小无助、觉得寄人篱下、自己立不住又孤立无援的女儿……全是家长里短。
唱到一半，阿瑞忍不住小声对蔺景然道：“母妃，吕婕妤娘娘唱的，比多嘴背书还啰嗦。”
蔺景然低笑，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小声些。心想，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同。
天助自助者，自己立不起来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天天陷入这种糟糕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希望父母真心爱她一次，这和一心希望渣男回头有什么区别？
……此题无解。但尊重祝福。
吕婕妤唱完，还想再说些什么，邓修容眼圈红红的：“太后娘娘，陛下，臣妾方才听吕婕妤唱歌，想起家乡的亲人，心里难受得很。”
说着就要抹眼泪，下一秒却又笑道：“不过能在宫里伺候娘娘和陛下，臣妾又觉得很幸运。”
太后无奈摇头：“你这孩子，情绪变得倒快。行了，坐下吧，别难受了。”
邓修容谢恩坐下，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这时，陆修媛细声细气：“太后娘娘，臣妾听说颖妃娘娘学识渊博，不如让颖妃娘娘也露一手，给娘娘解闷？”
邓修容笑着附和：“是啊，颖妃娘娘才貌双全，定有好才艺。”
都宝林也道：“颖妃娘娘快露一手，让我们学学！”
蔺景然谦虚：“姐妹们说笑了，本宫哪有什么才艺。平日里就喜欢陪阿瑞读读书，别的可不会。”
陆修媛不依不饶：“姐姐太谦虚了，陛下那么看重姐姐，姐姐定有过人之处。”
阿瑞挺挺小胸脯：“母妃会画画！母妃画的小猫，比宫里的画师画得还好看！”
陆修媛眼睛一亮：“既然如此，姐姐不如画一幅给太后娘娘和陛下瞧瞧？”
郗砚凛冷哼：“她不愿，便不必勉强。宫宴本是为了热闹，不必拘着这些。”
太后也点头：“是啊，颖妃不愿，就别逼她了。哀家瞧着阿瑞就很有趣，阿瑞，给皇祖母背首诗好不好？”
阿瑞立刻挺直小腰板，奶声奶气地背了首《悯农》，吐字清晰，模样认真。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咱们阿瑞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郗砚凛看着阿瑞，眼底满是笑意。
陆修媛见没能难住蔺景然，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却也不敢再说话。
宫宴过半，邬妃怀里的六皇子忽然哭了起来。邬妃慌了神，连忙哄着：“小六乖，不哭不哭……”
太后皱眉：“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内侍连忙传太医，郗砚凛也起身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别慌，许是闹觉了。”
蔺景然也走过去，帮着哄了两句，又让春桃取来阿瑞平日里喜欢的小玩具，递到六皇子面前。六皇子盯着玩具，哭声渐渐小了。
邬妃松了口气，连忙对蔺景然道谢：“多谢颖妃。”
蔺景然笑着摇头：“都是陛下的孩子，不必客气。”
陆修媛冷哼：“颖妃娘娘真是好心，就是不知道，六皇子是不是认生，方才哭了这么久，姐姐一哄就好了。”
这话带着点挑拨的意味，暗示蔺景然对六皇子有什么心思。
谢昭仪看不惯：“陆修媛你这话什么意思？颖妃娘娘好心帮忙，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樊才人快人快语：“就是，说话得凭良心，别乱猜。”
郗砚凛脸色沉了沉：“陆修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颖妃是什么人，朕清楚。”
陆修媛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太后叹了口气：“好了，皇帝，别吓着孩子。陆修媛，往后说话注意些，别总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陆修媛连忙谢恩，起身时，眼底闪过一丝怨怼。
宫宴散后，众人陆续告退。蔺景然牵着阿瑞，跟在郗砚凛身后往外走。
阿瑞在一旁拉了拉两人的手：“父父，母妃，我们回家吧，多嘴该等着我检查功课了！”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阿瑞往明曦宫走去。刚走没几步，春桃匆匆追上来，脸色有些慌张：“娘娘，不好了！宫里来传话，说……说智妃娘娘宫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