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皇后挂心，本王代莺儿谢过娘娘。”果郡王双手抱拳，语气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
剪秋转向榻上的余莺儿，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温和，语气温柔地宽慰：“庶福晋也别太过伤感，好好调理身子，底子养好了，日后总有再次有孕的希望。”
“有希望……再次有孕？”余莺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空洞地晃了晃，突然猛地抬头看向果郡王，声音发颤，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王爷！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果郡王喉间发堵，避开她的目光，声音艰涩：“莺儿，别胡思乱想，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有？哈哈哈……”余莺儿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眼泪却顺着眼角滚落，“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拼了半条命想留住的孩子！而你根本就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降临！”
“莺儿！”果郡王蹙眉低喝，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疼惜。
“有希望再次怀孕……”余莺儿笑够了，眼底只剩一片死寂。她缓缓转头，看向一直侍立在侧、面色凝重的章弥，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得可怕：“章太医，麻烦您……如实告知。”
章弥躬身，面露难色，却终究还是据实开口，语气沉重：“庶福晋，您误食的曼陀罗药性酷烈，已伤及根本。微臣拼尽全力，也只堪堪保住您的性命……至于身孕一事，恐怕……是再无可能了。”
“再无可能……”余莺儿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要将每个字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殿内的笑声早已歇了，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从空洞的死寂，慢慢凝出淬了冰的恨。
余莺儿眸色微沉，看向剪秋时语气带着一丝迫问：“劳烦剪秋姑姑说清楚，妾身到底是怎么误食了曼陀罗？”
剪秋声音压得低缓，字句却清晰：“是菀嫔娘娘的贴身侍女，因甄大人的事记恨华妃娘娘，便在温宜公主杏仁露的杏仁粉里动了手脚。谁料那日皇后娘娘恰巧也想吃杏仁酥，要用那批杏仁粉，最后……”她抬眼看向余莺儿，眼底浮上明晃晃的同情，话尾轻颤，“竟不慎让庶福晋您误食了。”
“菀嫔？那菀嫔如今怎样了？”果郡王听闻，眉峰一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下意识的急切追问。
余莺儿猛地转头看向果郡王，双手在袖中死死攥成了拳，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眼底翻涌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直刺人心。
剪秋将两人神色尽收眼底，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菀嫔娘娘眼下已被禁足，罚在宫中闭门思过。至于那下毒的宫女，早已押往慎刑司严加审问了——毕竟这般精密的算计，绝非一个小小宫女能独自谋划，慎刑司正追查她背后的主使呢。”
“追查主使？”余莺儿猛地拔高了声音，袖中紧握的拳头因用力而微微发抖，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说到底，这毒分明是冲华妃娘娘去的！这后宫里，除了菀嫔还能有谁？谁不知她与华妃娘娘素来水火不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果郡王眉心的褶子更深，喉间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话不可说满。菀嫔虽与华妃不睦，但此事牵连甚广，仅凭‘水火不容’四个字，未必能定她的罪。”
“王爷倒是替她说话！”余莺儿猛地转头瞪向果郡王，恨意未消的眼底又添了层薄怒，“若不是她的宫女动手，我怎会平白遭这份罪？如今她只闭门思过，妾身的孩子却死在那曼陀罗毒里，这公道何在！”
剪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拢了拢，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王爷说得是。只是眼下宫规森严，此事既已交予慎刑司，庶福晋与王爷还是少议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多谢剪秋姑姑提点。”果郡王颔首，方才紧锁的眉峰稍稍舒展。
剪秋微微屈膝行礼，声音依旧恭谨平稳：“既已将东西送到，奴婢便不打扰王爷与庶福晋歇息了。”说罢，她直起身，又轻福一福，转身悄然退下。
承乾宫内，槿夕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甄嬛跨进殿门，脚步还未完全站稳，殿外几名太监已提着铜锁上前，不由分说便要从外面将宫门落锁。
小允子眼尖，一眼瞥见他们的动作，心头猛地一沉，当即大步流星冲至门边，伸手死死抵住门板，声音因急切与愤懑而陡然拔高：“慢着！你们敢！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太监面无表情，对着小允子亮出腰间令牌，语气冷硬如铁：“奉皇后懿旨，菀嫔娘娘涉嫌下毒，即日起禁足承乾宫，宫门须从外上锁，任何人不得擅入擅出——小允子公公，莫要抗旨。”
小允子气得脸色涨红，死死抵着门板不肯松手，却被两名上前的小太监猛地架住胳膊，他挣扎着怒骂，力气却敌不过人多，被狠狠一推，踉跄着摔回了门内。
不等他爬起，门外便传来“咔嗒”一声脆响——那是铜锁精准卡进锁扣的冷硬声响。小允子心头一紧，下意识抬眼看向槿夕，却见她立在甄嬛身侧，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眼底藏着几分示意与无奈。他攥紧了拳，到了嘴边的疑惑与怒语，终究还是强行咽回了肚子里。
槿夕扶着甄嬛缓缓步入内殿，见她坐稳，便想转身去外间倒杯温水。刚抬步，便被甄嬛轻轻叫住：“槿夕。”
槿夕脚步一顿，立刻转回身，躬身应道：“奴婢在。”
甄嬛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榻边的锦缎纹样，目光落在窗外被锁死的宫门，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不必忙了，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槿夕依言上前，在榻边矮凳上轻轻坐下。见甄嬛眼底虽强装着无波无澜，眼角眉梢却掩不住一丝沉沉的疲惫，便放柔了声音，轻声宽慰：“娘娘不必忧心，眼下虽困于承乾宫，却也是暂避锋芒……”
话未说完，便被甄嬛轻声截断。她抬眼看向槿夕，目光里没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一抹难掩的茫然与自嘲：“你是不是都看明白了？本宫这次……是不是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