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揉碎的金箔,洒在平安旅馆二楼的木质窗棂上,把窗台上那盆蔫哒哒的绿萝照得亮堂了些。楼下传来油条下锅的“滋啦”声,混着豆浆摊老板的吆喝,裹着清晨特有的凉润空气飘上来,钻进301房间的缝隙里——项尘刚把折叠牙刷塞进背包,鼻尖就蹭到了这股烟火气,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总算松了半截。
“苏先生一早就去探路了?”门口传来轻叩声,李子昂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没推门,脑袋先探了进来。他换了身昨天苏先生帮忙买的粗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还没消的红印,倒是比昨晚的苍白模样多了点生气。
项尘把装着龙符的布包往背包最底层塞了塞,拉上拉链时顿了顿——那枚青铜符牌昨晚被他拿出来擦了三遍,纹路里的血污总算淡了,可指尖碰到那些繁复的云纹时,还是能想起黑蝎的刀光和机关鸟喷溅的火星。他抬眼看向李子昂,扯了扯嘴角:“嗯,他说去前面镇上看看有没有黑蝎帮的尾巴,让我们先去楼下吃早餐。”
两人并肩下楼时,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老房子在打哈欠。楼下的小厅里摆着四张方桌,只有靠窗边的一桌坐了个挑着货郎担的老汉,正捧着粗瓷碗喝豆浆,白花花的豆浆沫沾在他的胡茬上。老板从后厨探出头,见了他们,笑着挥挥手:“两位小哥,要两碗豆浆?刚炸好的油条,热乎着呢!”
“再来两笼小笼包。”李子昂抢先开口,拉着项尘坐在老汉对面的桌旁。他指尖在桌沿上蹭了蹭,那桌沿磨得发亮,显然被人摸了无数次。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抬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项尘:“昨晚……谢谢你。”
项尘刚咬了口油条,酥脆的外皮渣子掉在桌上,他低头去捡,声音含糊:“谢什么,都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刚出口,李子昂的脸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急的。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也提高了些,引得对面的老汉抬了抬头:“朋友?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整天抱着本破书翻来翻去,考据那些没用的玩意儿,还笑你……”他说到这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喉结滚了滚,像是有话堵在嗓子眼里,“结果昨天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黑蝎那帮人宰了。我李子昂不是孬种,你别想把我撇在一边!”
老板端着豆浆和小笼包过来,白汽腾腾的,模糊了两人的脸。他把碗放在桌上,笑着打圆场:“小哥俩吵什么呢?年轻人嘛,有话好好说,别脸红脖子粗的。”说完又颠颠地回了后厨。
项尘用筷子戳了戳小笼包,皮很薄,能看见里面粉嘟嘟的肉馅。他没抬头,声音轻了些:“黑蝎帮是文物贩子,我之前跟他们抢过一件东西,结了仇。这次他们抓你,是误以为你手里有我藏起来的宝贝——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卷进来。”
他没说龙符的真正来历,没说逆时盟,更没提项少龙和时空穿梭的事。昨晚跟苏先生商量时,两人都觉得,李子昂只是个普通学生,手里握着父亲留下的笔记已经够危险了,再知道那些超出常理的秘密,只会让他更害怕,甚至被卷进更深的漩涡里。
可这话落在李子昂耳朵里,却像根刺扎进了心里。他“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豆浆碗都震得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文物贩子?就这么简单?项尘,你别跟我来这套!昨天那机关鸟,还有你手里的玄铁针,哪样是普通老百姓能有的?还有苏先生,他开车的架势,一看就是常年跑江湖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面的老汉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挑起货郎担慢悠悠地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他们两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小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的叽叽喳喳声。
项尘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在学校社团活动室的场景——那天也是这样的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堆满古籍的桌子上,李子昂抱着本《山海经》,一边翻一边笑他:“项尘,你说这书里的异兽真存在?别是古人瞎编的吧?”当时他还跟李子昂争得面红耳赤,说古籍里藏着真东西,可李子昂只撇撇嘴,说他是“书呆子”。
那时的他们,不过是社团里互相看不顺眼的普通成员,谁能想到几个月后,会在这样的小镇旅馆里,因为一场追杀,把彼此的命运缠在一起。
项尘抬起头,迎上李子昂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昨晚的惊魂未定,也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只剩下执拗和认真,像头不服输的小牛犊。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松了口,声音压得很低:“我确实不是普通人,我祖上是做‘机关术’的,昨晚那只机关鸟,是我按照祖上传下来的图纸做的。”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假龙符——真的被苏先生收起来了,这枚假货还留在身上,权当是个幌子。青铜符牌放在桌上,泛着冷光,纹路在晨光下看得更清楚了。“这是龙符,分真假,真的那枚藏着一处古墓的线索,黑蝎帮想盗古墓里的文物卖钱,所以才盯着我,也误抓了你。”
他没提逆时盟想抢龙符改变时空,没提父亲是被逆时盟的人害死的,只拣了最“普通”的部分说。可就算这样,李子昂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他伸手想去碰龙符,又怕碰坏了,手指在符牌上方悬了几秒,才收回来,语气里满是兴奋:“机关术?古墓?我爸的笔记里好像提过类似的符号!”
“你爸的笔记?”项尘心里一动——苏先生说过,李子昂父亲的笔记里记着古墓的位置,可里面的符号是机关门的暗号,只有传人能看懂,李子昂怎么会知道?
“对啊!”李子昂拍了下桌子,兴奋得差点站起来,“我爸以前是历史老师,喜欢收集古籍,他那本蓝色封面的笔记里,除了做生意的账,还画了很多奇怪的符号,我当时没看懂,现在想来,说不定跟你说的龙符纹路是一类的!”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点急切:“我们学校的社团仓库里,堆了好多没人管的古籍,有不少是民国时期的,还有几本是我爸以前捐的。之前你总在仓库里翻那些书,我还笑你,现在想想,那些古籍里说不定藏着黑蝎帮,还有你说的‘龙符’的线索!”
李子昂说着,突然拍了拍胸脯,语气格外坚定:“项尘,你别想再把我撇开!之前我嘲笑你考据没用,是我不对,可现在我知道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其实能救命,能挡坏人。我不是孬种,社团仓库我熟,那些古籍我也能帮你翻,有什么能出力的,你尽管说!”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李子昂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他的脸颊还有点红,大概是因为激动,眼神却亮得像星星,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会嘲讽人的少爷羔子了。
项尘看着他,突然想起社团仓库里的那些日子——那时他总一个人在仓库角落翻古籍,李子昂偶尔会来,嘴上说着“书呆子”,却会悄悄把自己带的饼干放在他桌上;有次仓库漏雨,两人还一起搬着古籍往干燥的地方挪,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却笑得像个傻子。
原来有些关系,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种子,只是需要一场契机,才能破土而出,长成并肩的模样。
项尘拿起桌上的龙符,放回怀里,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是之前的敷衍,也不是警惕,而是真正的放松。他拍了拍李子昂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行,那以后就多了个帮手。不过先说好,仓库里的灰尘多,到时候别嫌脏。”
“谁会嫌脏啊!”李子昂瞪了他一眼,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我小时候跟着我爸去乡下考古,泥地里打滚都不怕,还怕这点灰尘?”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隔阂和不顺眼,像被晨光吹散的雾气,彻底消失了。小笼包已经凉了,豆浆也没了热气,可两人却吃得格外香,你一个我一个,偶尔还抢一根油条,像回到了学校食堂里的日子。
就在这时,旅馆门口传来了卡车的引擎声——是苏先生回来了。两人赶紧吃完剩下的东西,结了账,快步走了出去。
苏先生坐在驾驶座上,脸色比早上出门时严肃了些,见他们过来,指了指副驾驶:“上车,有情况。”
项尘和李子昂钻进车斗,卡车刚开动,苏先生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我去镇上打听了,黑蝎帮的人已经追到邻镇了,还贴了我们的画像,幸好我们换了衣服,没被认出来。”
项尘皱了皱眉:“他们动作这么快?”
“不止快,”苏先生的声音顿了顿,“我还听到个消息,逆时盟的人也在找龙符,好像比黑蝎帮更着急,已经派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逆时盟!项尘的心里一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逆时盟的人比黑蝎帮更狠,他们不仅想要龙符,还想杀了他这个“阻碍”,之前父亲就是被他们的人害死的。
“逆时盟是什么?”李子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眼神里满是疑惑。
项尘刚想开口,苏先生就抢先说道:“是比黑蝎帮更厉害的文物贩子,手段更狠。”他还是没说真相,怕吓着李子昂。
可李子昂却没被吓住,反而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没事,我们有社团仓库的古籍!只要找到线索,就能比他们先找到古墓,到时候就能阻止他们!”
项尘转头看向李子昂,见他一脸认真,没有丝毫退缩,心里突然暖了起来。他拍了拍李子昂的肩膀,轻声说道:“对,我们一起找。”
卡车在公路上行驶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田野里的麦子已经黄了,风吹过,掀起一层层麦浪,像金色的海洋。李子昂靠在车斗的栏杆上,看着窗外的麦浪,突然开口:“项尘,你说我们能找到古墓吗?能阻止那些坏人吗?”
项尘看着他,又看了看前面驾驶座上苏先生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能。只要我们三个一起,就一定能。”
李子昂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项尘:“这是社团仓库的钥匙,我昨天从家里带出来的,本来是想回去拿几本书,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纸上还沾着点油条的油渍,钥匙的轮廓印在上面,模糊却清晰。项尘接过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张普通的纸,此刻却像个承诺,连接着他和李子昂,连接着过去的社团时光,也连接着未来的未知挑战。
卡车继续往前开,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阳光越来越暖,风里带着麦香,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像一道道白色的丝带,缠绕在青山绿水间。项尘靠在车斗上,看着身边的李子昂,突然觉得,这场充满危险的旅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身边多了个并肩的朋友,多了个可以信任的伙伴。
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机关术再厉害,也挡不住人心齐。有时候,最强大的‘机关’,不是木头做的鸟,不是淬了麻药的针,而是身边愿意跟你一起面对危险的人。”
以前他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卡车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了熟悉的路牌——离学校还有五十公里。李子昂兴奋地指着路牌,喊道:“快到了!社团仓库就在学校后门的老楼里,我们到了就能开始翻古籍!”
项尘笑着点头,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到了仓库,要先找那些带符号的古籍,还要跟苏先生商量怎么避开黑蝎帮和逆时盟的人,更要保护好李子昂,不能让他再陷入危险。
未来的路还很长,危险也没解除,可项尘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他看着身边笑得灿烂的李子昂,看着前面专注开车的苏先生,突然觉得,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晨光正好,风也温柔,卡车在公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朝着希望的方向,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