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气，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死死堵在人嗓子眼。唯一一盏油灯悬在房梁上，灯芯烧得“噼啪”响，把黑蝎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贴在满是灰尘的麻袋堆上，活像只蛰伏的毒虫。
“项尘，别跟我耍花样。”黑蝎的手指在龙符上摩挲着，那枚青铜符牌泛着冷光，纹路里还嵌着点没擦干净的血污，“把真的交出来，我或许能让你和这小子死得痛快些。”
项尘的后背抵着冰凉的铁皮货架，货架上堆着的罐头盒轻轻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房梁——那里铺着层厚厚的蜘蛛网，网中间藏着个巴掌大的东西，木头做的鸟身，翅膀上刻着细密的云纹，琉璃做的鸟眼在昏暗中几乎看不见，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那眼底藏着点极淡的金属光泽。
那是苏先生三天前偷偷放进来的机关鸟。当时两人蹲在仓库后墙的破洞里，苏先生把机关鸟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这鸟肚子里藏着火星石，按一下我给你的那个袖扣，它就会冲下来。另外，我在麻袋堆旁边的缝隙里埋了串鞭炮，引线拉到了机关鸟下面，只要火星溅到引线上……”
项尘当时捏着那枚冰凉的袖扣，只觉得指腹发麻。现在想来，幸好苏先生考虑得周全，不然今天他和李子昂恐怕真要栽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项尘故意把声音提得高了些，目光却紧紧盯着黑蝎的手——那只手一直握着龙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对这枚符牌极为看重。他慢慢抬起手，掌心托着另一枚龙符，那是苏先生做的假货，重量和真的差不离，就是纹路浅了些，“要交可以，但你得先让李子昂走。”
李子昂被绑在旁边的柱子上，手腕被麻绳勒出了红印，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听到项尘的话，他猛地抬起头，嗓子眼里挤出点声音：“项尘，你别管我！他们要的是龙符，你……”
“闭嘴！”黑蝎一脚踹在李子昂的膝盖上，李子昂疼得闷哼一声，身子顺着柱子滑下去半截。黑蝎转头瞪着项尘，眼神里满是戾气：“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要么现在把龙符扔过来，要么我先废了这小子的腿，让你看着他一点一点疼死。”
项尘的手指在袖口里动了动，碰到了那枚袖扣——那袖扣看着是玉的，其实里面藏着个极小的弹簧，只要按下内侧的凸起，机关鸟就会启动。他深吸了口气，故意露出副犹豫的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好，我给你。但你得保证，拿到龙符就放我们走。”
“放心，我黑蝎说话算话。”黑蝎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发黄的牙，他松开握着真龙符的手，往前伸了伸，“扔过来吧，别耍小聪明。”
项尘的手臂往后扬，做出要扔东西的姿势。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谁也没看清他眼底的算计。黑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旁边两个邪兵也往前凑了凑，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就是现在。
项尘的手腕猛地一沉，看似要把龙符扔出去，实则手指在袖口里用力按下了袖扣。几乎是同时，他把那枚假龙符往斜上方一抛，符牌在空中划出道浅淡的弧线，“叮”的一声落在了黑蝎脚边。
“你他妈耍我！”黑蝎低头一看，发现那龙符是假的，顿时怒目圆睁，伸手就要去捡脚边的符牌，想再找项尘算账。可还没等他弯下腰，房梁上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被仓库外的风声盖过了大半，可项尘却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知道，机关鸟动了。
黑蝎的一个手下刚要开口喊，就见一道黑影从房梁上俯冲下来，速度快得像支箭。那是机关鸟！它展开翅膀，木头翅膀拍在空气里，发出“呼呼”的声响，琉璃鸟眼里突然亮起一点红光，紧接着，嘴里“噗”地喷出一串火星。
那些火星很小，却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极了过年时小孩玩的火花棒，直直地落在地上。黑蝎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滋滋”的声音——那是火药线被点燃的声音！
“不好！是火药！”有人尖叫起来，可已经晚了。
“砰！”
第一声鞭炮响炸开的时候，整个仓库都震了一下。红色的纸屑像雪片一样飞起来，落在油灯上，把灯芯压灭了半截。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仓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麻袋堆被震得摇晃起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黑蝎的手下彻底乱了。有人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有人想往门口跑，却被绊倒在麻袋堆里，还有人举着刀乱挥，嘴里喊着“谁？谁在那儿？”整个仓库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尖叫声和爆炸声，谁也没注意到项尘的动作。
项尘趁机往前冲，脚步踩在碎纸屑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左手从腰间摸出两枚玄铁针——那是苏先生给他的防身武器，针身细得像头发丝，却淬了麻药，只要扎进人的穴位里，能让人瞬间失去力气。他手腕一扬，“咻咻”两声，两枚玄铁针精准地扎进了两个邪兵的膝盖里。
那两个邪兵刚要转身砍他，膝盖突然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他们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根本用不上力，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跟我走！”项尘冲到李子昂身边，右手抽出腰间的匕首——那是柄玄铁匕首，是他父亲留下的，刀身泛着冷光，锋利得能轻易割断麻绳。他手腕一绕，匕首贴着麻绳划过去，“咔嚓”一声，绑着李子昂的麻绳断成了两截。
李子昂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手腕一松，紧接着就被项尘拉了起来。他的腿还在发软，刚走两步就差点摔倒，项尘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急促：“别愣着！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往仓库门口跑，身后的爆炸声还在继续，黑蝎的怒吼声混在里面，显得格外刺耳：“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可现在的黑蝎自身都难保。他被爆炸的气浪掀倒在地上，身上落满了纸屑和灰尘，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的真龙符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他想爬起来，却被一个慌慌张张跑过去的手下踩了一脚，疼得他骂出声来，哪里还顾得上追项尘。
项尘拉着李子昂跑出仓库的时候，晚风一下子吹了过来，带着点泥土的腥味，终于让李子昂稍微清醒了些。他抬头一看，仓库门口的树后面停着一辆旧卡车，车头有点歪，车身上还沾着不少泥点，引擎“嗡嗡”地响着，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这边！”驾驶座上的人探出头来，是苏先生。他穿着件黑色的外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握着方向盘，“快上车！”
项尘把李子昂推上副驾驶，自己则绕到车后面，拉开车斗的门跳了上去。苏先生见两人都上了车，立刻踩下油门，卡车“嗡”的一声，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串火花，猛地往前冲了出去。
李子昂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转头看向窗外，仓库的影子越来越远，后面隐约有几道人影追了出来，还能听到枪声“砰砰”地响，子弹打在车斗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像是在敲鼓。
“那些人到底是谁？”李子昂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点发颤。他转头看向苏先生，又看了看从车斗里探出头来的项尘，眼神里满是疑惑，“他们为什么要抓我？还有你，项尘，你到底是什么人？”
项尘趴在车斗的栏杆上，晚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飞。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林，树叶在夜色里连成一片，像道黑色的墙。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先生会带我们去个安全的地方，等到了那儿，我再跟你解释。”
苏先生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这条路是条小路，坑坑洼洼的，卡车走在上面颠簸得厉害，车里的东西“哐当哐当”地响。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李子昂，轻声说道：“放心，我们不会害你。那些人是‘黑蝎帮’的，他们抓你，是因为你父亲留下的那本笔记。”
“我父亲的笔记？”李子昂愣住了，眉头皱了起来，“那本笔记里记的不是些做生意的账吗？他们为什么要抢那个？”
项尘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他回头一看，两道车灯的光从远处射过来，像两柄利剑，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项尘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先生，能不能再开快点？”
苏先生咬了咬牙，脚下又踩了踩油门，卡车的速度更快了，引擎发出“嘶吼”声，像是要散架一样。他看了眼旁边的岔路口，说道：“前面有个岔路口，往左走是片树林，我们可以把他们引到里面去，那里的路窄，他们的车开不进去。”
李子昂紧紧抓着副驾驶的扶手，手心全是汗。他看着越来越近的车灯，心脏“怦怦”地跳着，感觉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转头看向项尘，发现项尘正从车斗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手里多了个小小的铁盒子。
“这是苏先生准备的烟雾弹。”项尘举起铁盒子，对苏先生说道，“等会儿到了岔路口，我把这个扔出去，能挡住他们的视线。”
苏先生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岔路口。卡车离岔路口越来越近，身后的车灯也越来越亮，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喇叭声，尖锐得让人心里发慌。
“就是现在！”苏先生猛地一打方向盘，卡车“吱呀”一声，拐进了左边的岔路。项尘立刻打开铁盒子，拿出一枚烟雾弹，拉开拉环，用力往身后一扔。
烟雾弹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炸开，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像道墙一样挡在路中间。身后的汽车显然没料到这一招，速度慢了下来，喇叭声变得更加尖锐，还夹杂着刹车的声音。
“太好了！”李子昂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容。
苏先生却没放松警惕，他继续踩着油门，卡车在树林里穿梭着，树枝“哗啦啦”地刮着车身，留下一道道划痕。他说道：“别高兴得太早，他们肯定还会追上来的。这片树林不大，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口。”
项尘蹲在车斗里，警惕地看着四周。树林里很安静，只有卡车的引擎声和树枝的摩擦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显得格外诡异。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假龙符，看了一眼，又放回怀里——幸好黑蝎没发现这是假的，不然今天的麻烦就更大了。
“项尘，”李子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刚才用的那个机关鸟，是你做的吗？还有那些玄铁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项尘抬头看了看李子昂，发现他眼神里满是好奇，没有丝毫怀疑。他笑了笑，说道：“我是个工匠，平时喜欢做些小玩意儿。那个机关鸟，是我跟苏先生一起做的，本来是用来防盗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没说真话——他其实是“机关门”的传人，他父亲是机关门的门主，三年前被黑蝎帮的人害死了，他一直在找黑蝎帮报仇。苏先生是他父亲的老朋友，也是机关门的人，这次帮他，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保护李子昂父亲留下的笔记——那本笔记里根本不是什么生意账，而是记载着一处古墓的位置，黑蝎帮想找到古墓，盗里面的文物卖钱。
这些事，他现在还不能告诉李子昂，怕他接受不了，也怕他会有危险。
卡车在树林里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出口。出口外是条公路，公路上没什么车，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我们到公路了！”苏先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笑容，“上了公路，他们就不容易追上我们了。”
项尘也松了口气，他从车斗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刚才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胳膊，刚才拉李子昂的时候用了不少力，现在酸得厉害。
卡车开上公路，速度又快了些。身后的树林里没有再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看来那些人没有追出来。李子昂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似乎是累坏了。项尘坐在车斗里，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很圆，像个银盘子，洒下的月光落在公路上，泛着淡淡的光。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教他做机关鸟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月夜。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刻翅膀上的云纹，说：“机关术不仅是用来做玩意儿的，更重要的是用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他保护了李子昂，也离报仇更近了一步。
“项尘，”苏先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歇一晚，明天再出发。”
项尘点了点头，说道：“好。”
卡车朝着小镇的方向开去，路灯的光落在车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李子昂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小镇，轻声说道：“项尘，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恐怕……”
“别这么说。”项尘打断他的话，笑了笑，“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等明天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好好说说黑蝎帮的事，还有你父亲笔记里的秘密。”
李子昂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小镇，心里满是疑惑——黑蝎帮、古墓、机关鸟……这些事情，他以前连想都没想过，可现在，却一件件地发生在他身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有项尘和苏先生在，他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害怕了。
卡车慢慢驶进小镇，小镇里很安静，只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苏先生把车停在一家小旅馆门口，旅馆的招牌上写着“平安旅馆”，灯光是暖黄色的，看着很温馨。
“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晚吧。”苏先生熄了火，转头对项尘和李子昂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项尘从车斗里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好。我去开房间，你们先在车上等我。”
他走进旅馆，旅馆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很和善。项尘开了两个房间，付了钱，拿着钥匙走了出来。
“房间开好了，我们上去吧。”项尘把一把钥匙递给李子昂，“你住302，我和苏先生住301，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
李子昂接过钥匙，点了点头，跟着项尘和苏先生走进旅馆。旅馆的楼梯是木质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到三楼，项尘把李子昂送到302门口，说道：“早点休息吧，今天累坏了。”
“嗯。”李子昂推开门，走进房间，回头对项尘笑了笑，“项尘，晚安。”
“晚安。”项尘挥了挥手，看着李子昂关上房门，才和苏先生走进301房间。
房间里很简单，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苏先生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点燃了，抽了一口，说道：“今天多亏了你反应快，不然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把李子昂救出来。”
项尘坐在床上，揉了揉胳膊，说道：“主要还是你准备得周全。如果不是你提前布置了鞭炮和机关鸟，我们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脱身。”
苏先生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说道：“黑蝎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明天说不定还会追上来。我们得尽快把李子昂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对付黑蝎帮。”
项尘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对了，那本笔记呢？你有没有拿到？”
“拿到了。”苏先生从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递给项尘，“这就是李子昂父亲留下的笔记，里面确实记载着古墓的位置。黑蝎帮想要的，就是这个。”
项尘接过笔记本，翻开看了看。笔记本里的字迹很工整，上面记着一些地名和坐标，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他知道，这些符号是机关门的暗号，只有机关门的传人才能看懂。
“这个古墓里有什么？”项尘抬头看向苏先生，问道。
苏先生抽了口烟，说道：“里面有一件国宝，是西周时期的青铜鼎。黑蝎帮想把它盗走，卖给外国人。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项尘握紧了笔记本，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父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这次，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苏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太冲动。黑蝎帮的势力很大，我们得从长计议。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李子昂和这本笔记，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找黑蝎帮算账。”
项尘点了点头，把笔记本放回包里，说道：“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苏先生点了点头，掐灭了烟，躺在了床上。项尘也躺在另一张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了今天在仓库里的场景，想起了机关鸟俯冲下来的样子，想起了李子昂惊魂未定的表情。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黑蝎帮不会放过他们，还有那个古墓，里面肯定藏着很多危险的机关。但他不会退缩，为了父亲，为了保护李子昂，也为了保护国宝，他必须坚持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斑。项尘看着那道光斑，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也会是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