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实验?下一个阶段?”
项羽的声音不高,却像闷雷一样滚过破碎的祭坛空间。他缓缓站直身体,每一块肌肉纤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那双经过精神风暴洗礼的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有赤金色的星辰在其中燃烧、旋转。他不再仅仅是愤怒,更带着一种洞穿了某种虚妄的冰冷嘲讽。
“你口口声声星空、知识、永恒…”项羽拖着盘龙戟,戟尖在破碎的晶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一步步走向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星骸祭司,“可你连用自己的脸见人都不敢,像个阴沟里的老鼠,靠着掠夺别人的生命和意志,去追求你那所谓的‘知识’…”
他停在祭司面前数丈之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半张脸布满紫色纹路、眼神狂乱而贪婪的存在。
“你这算哪门子的求知?”项羽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这不过是一种…懦弱又贪婪的瘾!和那些沉迷丹药、祈求长生的蠢货,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可悲,因为他们至少还在追求自身的延续,而你…连自己都抛弃了,成了所谓‘知识’的奴隶!”
“住口!你这低等的、蒙昧的生命体!”星骸祭司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碎裂面具下的半张脸剧烈扭曲起来,那星璇般的独眼疯狂闪烁,试图再次凝聚力量。“你根本不懂!个体的存在转瞬即逝,唯有知识,唯有对宇宙终极规则的洞察,才是永恒!牺牲你们这些短暂的烛火,去照亮永恒的真理,是你们的荣耀!”
他猛地将法杖插入身下的祭坛残骸,残存的紫色能量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般缠绕而上。“你的力量…你那异常的结合方式…就是通往新知识的大门!让我彻底解析你!”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针对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钻头,再次刺向项羽的脑海!这一次,星骸祭司放弃了大规模的污染,而是集中所有残余的力量,试图强行突破项羽的精神防御,直接读取、复制他力量的核心奥秘!他甚至模仿了刚才项羽反击时,那股罡气中蕴含的独特“秩序”波动,试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想学?!”项羽眼中厉色一闪,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硬撼,也没有完全防御,而是做了一件让星骸祭司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主动放开了部分精神壁垒,引导着那股冰冷的精神钻头,触碰到了他刚刚在精神风暴中艰难稳住的那一丝…与星纹残卷产生微妙共鸣的意志核心!
那不是纯粹的力量,而是他项羽的“道”!是他在千军万马中锤炼出的无敌信念,是他在绝境中永不屈服的桀骜,是他承诺守护联邦、撕裂混沌的决意!是属于“人”的,充满了缺陷、情感、却拥有无限可能的意志!
“轰——!!!”
当星骸祭司那纯粹追求“永恒规则”、“绝对知识”的冰冷意志,与项羽这颗充满了“人”的温度与力量的意志核心碰撞的瞬间,并非能量的爆炸,而是一种更本质层面的激烈反应!
“啊——!!!”星骸祭司发出了比肉身受创还要凄厉无数倍的惨叫!他那星璇般的独眼瞬间布满了血丝,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感受到的不是他预想中的能量结构图,不是力量运行公式,而是一片燃烧的、奔腾的、充满了矛盾与生机、不断在毁灭与新生的混沌海洋!那里有怒吼,有鲜血,有信任,有背叛,有守护,有毁灭…无数强烈而短暂的情感,无数看似毫无逻辑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意志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反冲进了他那只追求“纯粹”、“永恒”的精神世界!
他的“求知欲”,他那建立在剥离情感、追求绝对理性的认知体系,在这片属于“人”的、鲜活而混沌的意志海洋面前,如同脆弱的冰晶遇到了熔岩,开始剧烈地、不可逆转地…崩塌!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混乱!噪音!无意义的情感冗余!”他抱着头颅,疯狂地嘶吼,法杖上的紫色眼瞳光芒乱闪,几乎要彻底碎裂。“低等生命的劣根性!干扰!这是对纯粹知识的污染!”
他试图切断链接,但已经晚了。项羽那主动引导过来的意志,如同最霸道的病毒,已经在他的精神深处扎根、蔓延!
就是现在!
项羽眼中精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当星骸祭司的认知体系因为无法理解、无法容纳“人”的意志而陷入混乱和自我崩溃的瞬间,就是他防御最脆弱、最无法有效调动力量的时刻!
“你永远也不会懂!”项羽的咆哮如同宣告最终审判,“知识若无人来承载,无人来运用,无人赋予其意义,那便是刻在石头上的死纹,是沙漠里风干的骸骨!”
“真正的力量,来自这里!”他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心脏如同战鼓般轰鸣,“来自每一个活在当下,挣扎、痛苦、欢笑、守护的…人!”
他不再需要凝聚那毁天灭地的赤金洪流。经历了祭坛爆炸的淬炼,经历了精神污染的抗争,经历了意志核心的碰撞,他体内的霸王罡气仿佛完成了一次涅盘重生。赤金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狂暴的外放,而是如同呼吸般内敛于戟身,与他的血脉、他的意志完美交融。
盘龙戟发出一声愉悦的清鸣,仿佛沉睡的神龙终于苏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划破了空间与时间界限的赤金色细线,如同流星经天,又如同命运本身挥出的轨迹,悄无声息地刺向了因精神反噬而僵直原地的星骸祭司!
这一戟,超越了速度的概念,蕴含了项羽对自身之“道”的全部理解与坚持!
星骸祭司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死亡细线在瞳孔中放大,他试图调动能量,试图扭曲空间,试图施展任何他记录、学习过的防御手段…但全都失败了。他那建立在“绝对理性”和“纯粹知识”基础上的力量体系,在内部认知崩塌的冲击下,彻底陷入了混乱和停滞。
“我…看到了…”在最后的瞬间,他那狂乱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奇异的、混杂着恐惧与一丝了悟的茫然,“知识的…尽头…竟然是…虚无…还是…人…”
“噗嗤!”
赤金细线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额头上那枚疯狂旋转的星璇之眼,从他脑后贯出。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星骸祭司的身体猛地一颤,法杖顶端的紫色眼瞳彻底黯淡、碎裂。他脸上的石质面具完全剥落,露出一张苍白、扭曲、却带着一种诡异平静的脸。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片死寂。
他那追求永恒知识的身躯,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被击穿的伤口处,迅速化作点点紫色的光尘,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那柄断裂的法杖和几片破碎的祭袍,证明着他曾经的存在。
祭坛空间内,一片死寂。只有能量余波偶尔发出的微弱噼啪声。
项羽拄着盘龙戟,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沙尘混合在一起,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他看着星骸祭司消失的地方,眼中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明悟。
“行者!项行者!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能量反应…能量反应消失了!”公输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再次清晰传来。
项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残破的祭坛穹顶,看向了那片依旧被沙暴笼罩,却仿佛透下了一丝微光的天空。
他缓缓举起左腕,那格物院的护腕法器虽然布满裂痕,却依旧顽强地工作着。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透过法器,传回了疏勒河防线,传到了韩信、王离,以及所有关注着这场核心之战的人们耳中:
“告诉首席…”
“告诉联邦…”
“…星骸祭司,已诛。”
“…但是…”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与星纹残卷隐隐共鸣、却又截然不同的新生力量,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面对的…”
“…从来不是什么星空之神…”
“…只是一群…”
“…迷失在求知路上的…”
“…可怜虫罢了。”
话音落下,祭坛顶端,那卷失去了能量支撑的星纹残卷,轻轻飘落,恰好落在了项羽伸出的、沾满血污却稳定无比的手中。
残卷触手的瞬间,一股浩瀚而古老的波动与他体内的力量轻轻一触,旋即归于平静。
仿佛认可。
仿佛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