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必须是…”
“也必须值得。”
项羽的声音消散在北疆的风雪中,带着沉甸甸的血色分量。当他拄着盘龙戟,带着仅存的二十七个伤痕累累的风雷骑,如同从地狱爬回的残魂,踏入北疆军团前哨基地时,整个营地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冻结。他左手下意识护着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半块绣着兰草的丝帕,是虞姬留下的念想,此刻被汗水浸透,却依旧带着一丝让他安心的温度。
留守的士兵们看着这支几乎人人带伤、白色伪装服被血污和冰晶染得斑驳的队伍,看着他们眼中那混合着极致疲惫与未熄杀意的光芒,看着被项庄小心翼翼捧在怀中、用油布紧裹却依旧散发不祥波动的金属方块,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有欢呼,没有迎接,只有死寂的肃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冻伤药膏和金属方块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焦糊异味。
王离亲自迎了出来,这位沉稳的边军大将,在看到项羽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形时,瞳孔也是微微一缩。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挥了挥手:“医官!最好的伤药!热水!食物!”
项羽推开想来搀扶他的军士,将盘龙戟重重顿在地上,支撑住身体,看向王离,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东西…送到了。立刻…用最快…最保密的方式…送回启明城。直接…交到守护者…或格物院手中。这东西…或许能找到沈无咎的老巢,为虞姬报仇。”提到虞姬,他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坚定覆盖。
王离重重点头,接过那沉甸甸的油布包裹,入手一片冰寒,仿佛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你放心。”他沉声道,随即示意亲兵以最高规格护送此物离开。
直到看着那承载着数十条性命与复仇希望的“收获”被送走,项羽紧绷的神经才微微一松,随即眼前一黑,强撑的意志如同断弦,身体晃了晃,终于被身旁的项庄和另一名队员死死扶住。
“教习!”
东胡王庭,刘邦的帐篷里。
“嘿!段无涯那莽夫果然上钩了!”刘邦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对陈平低声道,“一听咱们‘风雷骑’在北边掏了蛮子的老窝,还抢到了关键玩意儿,他看老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主动问起下次贸易的具体细节!”
陈平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沛公此计甚妙。对于段无涯这等崇尚武力的将领而言,实打实的战绩,比万句空话都有力。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楼兰月那边,似乎也有些坐不住了。我们派去监视的人回报,她身边的侍女,昨夜秘密接触了匈奴的使者。”
刘邦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精明而冷厉:“妈的,这娘们果然跟匈奴勾搭上了!想两头下注?还是想挑拨离间?”他站起身,在帐篷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平子,你说…咱们要是把这事儿,‘不小心’漏点风声给慕容拓,会怎么样?”
陈平眼中精光一闪:“沛公是想…借刀杀人?逼慕容拓表态?”
“嘿嘿,”刘邦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光给甜头不行,还得让他知道,背着咱们乱搞,是会死人的!顺便,也试试慕容拓对他这个宝贝阏氏,到底有多容忍!”
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飘舞的雪花,语气带着市井混混特有的狠劲与算计:“这东胡的水,不搅浑,怎么摸得到大鱼?项羽那小子在北边拼命,老子在这边,也不能光耍嘴皮子不是?”
启明城,格物院地下核心实验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布满了晶石线路的分析台上,那个从北疆紧急送回的金属方块被小心翼翼地固定着。墨家巨子腹朜、公输哲等核心成员围在周围,人人面色严峻。
嬴政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中,如同蛰伏的巨龙,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一切。他没有穿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仿佛随时可以亲赴险地。
“结构…完全不符合已知的任何铸造原理。”腹朜用特制的能量探针触碰着方块表面,指尖传来一阵阵冰冷的、带着混乱意志的反馈,让他眉头紧锁,“更像是一种…能量强行塑形后的残留物,内部充满了狂暴的、未被完全驯服的星纹之力。”
公输哲指着旁边一台不断吐出复杂数据纸带的仪器,声音干涩:“能量频谱分析显示,其核心驱动方式,与星纹残卷记载的几种禁忌应用高度吻合,但更加…粗野,更加不稳定。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试图用蛮力重现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技术。”
“能逆向推导出制造者吗?或者找到弱点?”嬴政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平静无波。
腹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制造者…技术特征与已知的星师学派残党有相似之处,但似乎融入了…别的什么东西,一种更古老、更混乱的印记。至于弱点…”他指向方块几个能量流转略显滞涩的连接点,“这里,还有这里,能量节点过于粗暴,承受不住长时间高负荷运转。但前提是,我们能接近并攻击到这些节点。”
就在这时,一名墨家弟子匆匆进来,将一份刚译出的密报呈给嬴政:“守护者,黑冰台‘影锋’急报,关于西域及更远区域远古能量节点的调查…”
嬴政快速扫过密报,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挥手让众人继续研究,自己则拿着密报走到一旁。
密报上的信息让他心中震动——不止是北疆,在西域、甚至在更遥远的安息、埃及方向,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能量节点,近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微弱的活性化迹象!虽然远不如昆仑冰斗湖那次剧烈,但这种同步性,绝非巧合!
“沈无咎…你的手,到底伸了多长?”嬴政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或者说…你放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种远超东海商会和星师学派威胁等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这不再是简单的叛乱或技术泄露,而是可能动摇整个文明根基的、来自远古的阴影。
北疆,王离帅帐。
项羽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他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背部和肋下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敷上了格物院最好的药膏,但那阴寒感并未完全消除,只是被暂时压制。他感觉身体如同被掏空,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枕边,那半块丝帕被小心叠放着,是项庄特意从他怀中取出,怕被汗水浸坏。
项庄守在一旁,见他醒来,连忙递上温水。
“东西…送走了?”项羽声音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
“送走了,王离将军亲自安排的,绝对稳妥。”项庄点头,随即低声道,“教习,我们…还剩下二十七个人。”
项羽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内仿佛有冰碴在摩擦。二十七个人…出发时是五十个精挑细选的精锐。冰谷的教训还未完全消化,新的伤亡又添上了一笔。他想起虞姬倒下时,自己也是这般无力,心口的痛再次翻涌,却又被他强行压下——沉溺于悲伤无法告慰逝者,唯有继续战斗,才能为他们报仇。
“名单…列好了吗?”他问,声音沙哑。
“列好了。”项庄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羊皮纸。
“抚恤…加倍。”项羽睁开眼,看着帐篷顶,“活着的…有功则赏,伤重难愈者,联邦养他们一辈子。不能让弟兄们白死,也不能让虞姬白白牺牲。”
“明白。”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项教习,韩行军总管到了。”
韩信?他来干什么?项羽眉头微蹙,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走进帐内的韩信抬手制止。
韩信依旧是一身整洁的军便服,身形笔挺,眼神平静无波。他看了一眼项羽的状态,直接开门见山:“项教习,北疆战局有变。根据你部带回的情报以及黑冰台的最新消息,蛮族联军内部似有异动,呼延部与拓跋部摩擦加剧。我拟调整策略,提前执行伏击计划。”
他走到悬挂的北疆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之前选定的那片冰川险地:“王离将军正面压力会加大,吸引蛮族主力。我需要一支奇兵,提前潜入伏击点,构建工事,并在关键时刻,截断蛮族退路,给予致命一击。”
他的目光落在项羽身上:“这项任务,需要极强的单兵战力、潜伏能力,以及…在极端环境下生存和作战的意志。纵观北疆,目前唯有你麾下经历过冰谷和驿站淬炼的‘风雷骑’残部,最为合适。”
帐内一片寂静。项庄忍不住开口:“韩总管!我们教习重伤未愈,兄弟们也…”
韩信抬手打断他,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项羽:“项教习,我知你部伤亡惨重,你本人亦需休养。但战机稍纵即逝。此战若成,可一举解决北疆蛮患,为你死去的兄弟复仇,亦能让你‘风雷骑’之名,真正响彻联邦。若你无法胜任,我另寻他部。”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激将,只是平静地陈述利弊,但那句“另寻他部”,却像一根针,刺中了项羽内心最深处的骄傲——他不仅要为弟兄们报仇,更要完成对虞姬的承诺,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
项羽看着韩信,看着这个在军事上让他也感到佩服,却在性格上让他觉得隔阂的同僚。他知道,韩信此举,有公心,也未必没有借此进一步消耗、考验他这支新锐力量的私心。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伤口,额角渗出冷汗。但当他抬起眼时,那双虎目中已然燃烧起熟悉的、不屈的火焰,只是这火焰深处,多了一丝冰原风雪磨砺出的冷静——那是为复仇沉淀的决心。
“任务…目标,具体要求。”他哑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韩信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随即迅速报出了时间、地点、兵力配置、战术目标等一系列精确到苛刻的数据。
项羽默默听着,在心中快速评估着己方残存的力量和自己的状态。艰难,极其艰难。但…并非不可能。只要能重创蛮族,找到沈无咎的线索,一切都值得。
“好。”听完后,他只回了一个字。
“我会带人…准时抵达指定位置。”
“但我的队伍,需要补充最好的御寒装备、伤药、以及…格物院针对那种阴寒能量的最新中和剂。”
韩信点头:“一刻钟内,所需物资会送到你营中。”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帐篷。
项庄焦急地看着项羽:“教习!您的伤…”
“死不了。”项羽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刺痛和体内的空虚,眼神却如同磐石,“记住,项庄…”
“我们是‘风雷骑’…”
“是守护者手中…最锋利的刃…”
“刃可以卷,可以断…”
“但不能…钝!”
他看向帐外依旧纷飞的大雪,仿佛看到了那片即将再次踏足的死亡冰川,也仿佛看到了虞姬温柔的笑容。
“告诉兄弟们…”
“休息六个时辰。”
“然后…我们再去会会那些蛮子…”
“还有…藏在后面的…老鼠!为了弟兄,也为了虞姬,这一战,我们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