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他担不起那份重量。
别人送的,也不敢用。
只能锁在车库里落灰。
看得见,摸得着,却不能动,图个啥?
祁同伟解释道:
“我和学习哥一起跑了趟示范区,村里村外,凡是涉及项目的点都走了一遍。”
高育良好奇地问:
“你们丰收集团的数据不是挺全的吗?”
祁同伟点头:
“确实详细。”
“派到村里驻点的技术员大多是高校在读生,业务能力不错,收集的情况也很全面。”
“而且每年轮换一次,人员流动快,反而不容易出瞒报漏报的问题。”
高育良眉头微皱:
“同伟,工作不能这么干,要相信组织,信任同志。
事事亲力亲为,迟早把自己累垮。”
易学习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在说我吗?
以前在流水县,不就是这样,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呢?除了感动自己,啥也没留下。
祁同伟笑了笑:
“您说得对。”
“但我这么做,也是为以后铺路。”
高育良来了兴趣:
“以后?”
祁同伟笑着点头:
“对,以后。”
“示范区搞的是现代化农业,我们得起带头作用。”
“现在多做些能推广、能复制的事,将来才有底气。”
“这是咱们该挑起来的担子。”
高育良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
“同伟啊,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股敢闯敢试的劲头。”
“这么重的担子你们真敢往肩上扛,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祁同伟顺势拉过易学习:
“要不是学习哥在背后撑腰,我就是想甩开膀子干,也难有施展的余地。”
高育良点头笑道:
“你们俩搭在一起,那是真真正正的黄金组合,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来,别绕弯子了,说说你心里那盘棋是怎么布的?”
祁同伟不紧不慢地开口:
“依我看,我们现在正踩在一个风口上。”
“全国上下,还没有哪个村子像我们这样系统性地去挖潜力,所以这块红利,我们能吃下一大口。”
“可等别人也醒过味儿、跟上来的时候,机会就没现在这么多了。”
“老师常讲,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咱们得提前动手,抢在前头。”
“所以我和学习哥商量着,先从村里的老底子入手,好好摸一摸家底。”
郝文听得一头雾水:
“伟哥,你说的老底子……指的是啥?”
祁同伟笑了笑,耸了耸肩:
“咱们这些村子,少说得传了几百年,有的甚至上千年没断过香火。”
“能在一片土地上安稳活到今天,肯定有自己吃饭的本事。”
“比如有些村祖祖辈辈都会织布。”
“有的擅长做麻绳、编席子。”
“还有的种黄花菜特别在行,年年产量高、品质好。”
“这些看着不起眼,其实都是根深蒂固的手艺。”
“我们现在把它们记下来、理清楚,将来竞争激烈了,靠的就是这些东西撑场面。”
高育良和郝文对望一眼,脸上写满了疑惑。
心里不由嘀咕——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虚?
要是靠这些老古董就能翻身,吕州市至于穷这么多年吗?
易学习一看两人神情,就知道他们不信,连忙补充道:
“这确实是我们在实地走访中定下的方向,一点都没夸张。”
高育良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结。
“你说的这些手艺,真能派上用场?”
祁同伟认真点头:
“能!”
“只不过眼下还不显山露水。”
“如果只按老法子做,顶多让一家老小吃饱穿暖。”
“想致富、想壮大,光守旧路是走不通的。”
高育良眼睛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你是想往外销?”
祁同伟摇头纠正:
“准确说,是要做出高附加值的东西。”
“普通的布料拼不过机器大生产。”
“但要是苏绣那样的精品,一件高级绣品卖二十万都不稀奇。”
“哪怕一个人一年只能出一件,辛苦是辛苦,可值钱啊。”
郝文苦笑:“别说二十万,两万都能让人眼红。”
祁同伟笑着接话:
“这就对了,这就是文化加成的力量。”
“真正的贵东西,从来不只是材料本身,而是背后的文化和匠心。”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文化’两个字立起来。”
“拿铁锅来说,普通铁锅没人当回事,勉强糊口。”
“可一旦打出传统工艺的名号,讲究手工锻打、三年淬火,价格立马翻几倍。”
“再说苎麻,这东西在汉东遍地都是,泡的时候臭烘烘的,谁瞧得起?”
“可要是做成天然健康面料,包装好了,讲好故事,就成了高端货。”
“这些,才是真正能赚钱的新路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看看丰收集团的工人,才进厂干了一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变了。”
“家里存下了钱,哪怕只有一两万,想法就不一样了。”
“物质上的追求自然多了,哪家不是抢着买新式家电?”
“摩托车、电动车、农用车,几乎户户都有。”
“吃的也不再凑合,不光要见荤腥,还得讲究搭配。”
“油要吃,但肥腻的大油他们不吃。”
“河鱼嫌腥,更愿意买海鱼。”
“穿衣裳也不光图干净,还要利落、有样子。”
郝文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曾经连饭都吃不饱的村子,如今竟讲究到这份上?
高育良沉默片刻,轻叹一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祁同伟笑着鼓掌:
“正是这个理。”
“不只是口袋要鼓,脑袋也要富。”
“我们集团之前调研过团建项目,发现大多数员工都希望能安排出游。”
“都想往大城市跑呢。”
高育良满脸惊讶:
“你们还带员工出去旅游?”
祁同伟摊了摊手:
“这也是激励机制的一部分。”
“调动积极性嘛,精神奖励和实际福利都得跟上。”
“带薪休假去旅行,挺好的事。”
“效果也确实不错。”
郝文苦笑一声:
“要是我没跟着老板干,真想跳槽去伟哥的丰收集团。”
高育良忍不住问:
“那组装厂那边也这样搞?”
祁同伟脱口而出:
“当然!”
……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高育良才开口:
“可那可是十几万人啊,你也打算分批组织旅游?”
祁同伟笑了笑:
“团建嘛,基本就是旅游为主。”
“人多,说话就有分量,谈价格有优势。”
“实际花不了多少。”
“花一点小钱,换来效率提升,对我们来说这笔账划得来。”
高育良叹了口气:
“看来我真是不适合经商。”
“光是想到这么大笔开销,心里就发慌。”
易学习接话道:
“您这话在理。”
“我给伟哥粗略算了一笔账。”
“按四十万人算,单是每月工资,就得几个亿往上走……”
“换成是我,真没这份胆量像同伟这么干。”
高育良猛地站起来:
“什么?”
“光发工资每个月就要几亿?”
易学习反问:
“不然呢?”
“您算算,就算每人平均六百块,四十万人就是两亿四千万。”
“这数字,想想都吓人。”
祁同伟却一脸平静:
“没事,我账上还有两百亿美金没动。”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就是祁同伟的底气。
这种镇定,别人学不来。
高育良仍有些不安:
“这么多支出,真能赚回来吗?”
就在这一瞬,祁同伟忽然察觉,高育良对自己的好感度竟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这个数字极为罕见。
他知道,高育良终于明白了——祁同伟把组装厂落在这儿,不只是生意,更是为了帮他。
这份担忧,是真心实意的。
祁同伟笑了笑:
“压力当然有,但有压力才有劲头。”
“凡是打不垮你的,最后都会让你更强。”
“眼下我们手里好几个大订单。”
“至少今年,根本不愁。”
“再说,工厂也有淡旺季,平时十几万人顶天了。”
“忙的时候人再多些。”
“别忘了,咱们这厂子,主要是给吕州的老百姓添个副业机会。”
“来去自由,不强求。”
高育良刚要再开口,祁同伟又抛出一句话:
“老师,您了解我的,没把握的事,我从不碰。”
“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您——咱们工厂投产那天,西北虎要亲自过来视察。”
众人齐齐一震:
“谁?”
祁同伟耸肩:
“西北虎,松江知府牵的线。”
“老师您可得提前准备迎接。”
高育良脱口而出:
“你这关系网,真是通天了。”
官场上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祁同伟能搭上西北虎这条线,往后二十年,只要不出岔子,前途稳如磐石。
祁同伟一笑:
“您看,连他都要来,我哪敢在这种大事上糊弄?”
“您尽管放心,我对这个组装厂,有十足的信心。”
高育良慢慢点头:
“有信心就好,有信心就好啊。”
易学习适时插话:
“同伟,那你是不是还得在厂里留两个特别的办公室?”
祁同伟笑着应道:
“那是自然。”
高育良一怔:
“两个办公室?”
他忽然明白过来,想起了丰收集团一贯的做法,
“地税和国税的办公点?”
祁同伟扬了扬眉:
“不然还能是谁?”
“要是别的部门也想设个联络处,我们也欢迎。”